章二十四

庭前梨花落了满地，芜浣假装不经意地去看身边抚琴的白衣女神，她神色淡然，裙摆上沾满了落花，膝上还枕着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正酣然睡着。她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羡慕和失落，可再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待琴音渐歇，她于桌案旁替玉照添茶，桌案上的香炉中正冒着袅袅青烟，和茶水的腾腾热气混在一起，极为氤氲。她轻轻道：“前些时候，昆仑上神送了几大壶雪水来，说是可供凝神静心，我便斗胆，尽数用作了给大殿下沏茶，还望大殿下不弃。”

“你亦是朝圣殿中人，这些不过是寻常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可。”玉照指尖不动，按在琴弦上，也未抬头，顺嘴提了一句，“过几日便是天择日了，凤族想来也会遣人来观礼。上古不管这些，你又是出身于梧桐林，想来，炙阳会安排你接待他们。”说到这，玉照偏头看她，果然，芜浣蹙着眉，神色中满是忧虑。玉照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抬起手，指尖抵在了芜浣蹙起的眉间，温声道，“凤族从来以出身论尊卑，从前他们欺你辱你，不过是因为你血统不纯。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已入朝圣殿，如今是主神的神兽，是朝圣殿的半个主人，待人处事，虽不能说全凭自己的喜恶，却也有了该有的底气。他们见了你，反而才要讨好才是。”她和芜浣对视着，轻轻一笑，“皆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尤其是那些生而有人撑腰的人，素来是最自在的——阿浣，想做什么就去做，无需看他人的眼色，左右我这个真神还是有那个面子的，无论是什么事什么人，我都替你担着呢。别怕。”

芜浣一怔，下意识动了动唇，却是只字未吐。便听见玉照又道：“这三界之中，有些事情，纵使是主神也无可奈何。天命如此，可你与无咎都该明白——昔日种种，错不在你。”

芜浣望着她，良久，她缓缓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大殿下说错不在我，那我如今身在朝圣殿之中，可是占有了原本凤皇的位置吗？”自她进入朝圣殿以来，流言蜚语从来都没有断过，诚然，她是血统不纯、灵力低微，可她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这也有错吗？

玉照了然，伸手收拢香炉中冒出的青烟，又将它缓缓松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慢慢出现在芜浣眼前—— 凤眸潋滟，眉间却有着一股久久不散的郁郁之气——那是在梧桐林与玉照第一次见面的她。半晌，玉照伸手挥散青烟：“凤焰再好，可我想带入朝圣殿之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你。凤皇与我而言，不过是陌路者，是为了爱情可以抛弃族民的怯弱者，是一个不合格的皇者。所以，纵使世间仰慕凤皇者千千万，我也一样只会带你回朝圣殿，便如我已经做到的。”她站起身，“这些日子以来，你虽为上古的神兽，却也是我一手在教养，于我而言，你与无咎从来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