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位客官请静坐，稍等片刻便上茶水。”
雷狮摆摆手，二楼客房只剩下他与安迷修。安迷修略显谨慎，将书箱置于身后，方才的草帽被他摘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一模一样，除了那头短发。
雷狮心道。他盯着安迷修似笑非笑，后者有点不自在，便道：“大人找在下是否另有其事？”
“无。我只是…对你说的故事感兴趣罢。”
“…故事本就是人为杜撰，大人若喜欢听，在下便再讲一个罢。”
雷狮摇头：“刚才那个，我这儿有个与先生不同的结局。先生可否愿意一听？”
安迷修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他道：“当然。”
雷狮盯住安迷修深深看了两眼，硬是从他身上看出半分那人的影子。安迷修挺直了脊背，坐姿规矩，出于礼貌不得不望着雷狮，仔细一看，发现雷狮竟有些异邦人的美感，脸庞线条锋利，眉目英气十足，那双很少见的紫瞳，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那般。
雷狮缓缓开口道：“被死亡逼近的人们上山寻求山神的帮助，可是当他们找到他时，山神却无能为力。一个村庄不可能繁荣百余年之久，万物皆有命数，纵使是神，也不能违背事物的发展规律。”
“这对于满怀希望的人们犹如晴天霹雳，既然已是安排好的结局，能做的却只能是等待。心念俱焚的人们走投无路，其中有一人提出，山神大人原本为一只灵鹿，其血可治百病且延年益寿。”
安迷修缓缓睁大眼睛，搭在双膝上的手指开始用力抓住粗糙的衣料。雷狮仿若没看见，继续道：“被逼上绝路的村民在某天夜里悄悄上山，在神庙找到了正在休憩的山神。他们一同钳住了他，并用铁锥刺入他的身体，逼他现出原型。”
安迷修呼吸开始急促，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片段，那些自己每晚都会看见的……噩梦。
……
“你不是神仙吗！快救救我！快救救我们啊！”
“把他拴住！快点刺进去！我听阿婆说过，山神是不会伤害他所庇佑的子民的！”
“为什么不说话，你的神力不也是我们给的吗，我们若是死了，你也活不长！”
“使点劲！只有在濒死之时才会现原形！”
人们满是污渍的手揪住山神棕色的长发，将带勾刺的铁链扎进他的四肢，血染红了光滑的地板，庙中的贡台神像被砸碎。几名男人掐住山神的脖子，逼他显形。血顺着头顶流下脸庞，山神微微睁眼，却只能看见血色模糊一片。
山神仿佛早已猜到如今会有这般，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人们的脸在血色烛光下扭曲不已，有的人良心不安，便问：“这…必须得是灵鹿的血吗？这样的不可？”说着指了指满地的血。
“不行！灵鹿才是他真正的形态，那时的血才是最好！”
那一晚村上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像龙的怒吼。
4
先生...
先生......
“先生！”
雷狮的声音把安迷修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喘着粗气猛然抬头，眼里惊恐与悲伤。
安迷修：“......”
“先生方才出神得厉害，我唤了许久。”雷狮端起茶杯说道，而后喝了口茶。安迷修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小二已将茶水糕点等上齐。
安迷修将手心的汗草草蹭于衣物上，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抱歉，方才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望大人见谅。”
他果真不记得了，雷狮心道。窗外传来小孩嬉戏的闹腾声，甚是清脆。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喝茶，却都满怀心事。
安迷修道：“大人是从何听来这结局的？”
雷狮把手搭在弓起的膝盖上，说：“一位已故的..朋友。”
安迷修一愣：“抱歉。”
“无事。”
“故事本是人来编造，结局如何，均取自人心所想。大人不必为此哀愁。”
雷狮突然笑了一声，道：“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事物该如何发展，早就安排好了。”安迷修略显疑惑，雷狮继续说：“因果相生，任你如何躲藏，都逃不了。”
安迷修不知怎样回答，只觉在内心很深的地方，丝丝悲伤和绝望弥漫。他道不明，也不知这源由何处。
雷狮突然问道：“先生可有住处？”
“啊...暂无。在下云游四方，各处说书为生。”
“那先生可否愿意与本人一同游历？”
“诶？”
“实不相瞒，我也是居无定所，走哪算哪。只求看遍山川大海。”
安迷修本想出口拒绝，但他突然瞧见雷狮望着窗外的侧脸，唇角微微上挑，眼里净是潇洒平和。许是在很多年前，安迷修曾是见过这般笑容。鬼使神差地，安迷修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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