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今日卓尔起了个大早，一般他都会睡到日上三竿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当了这么些年的山神，倒是变得愈发懒惰了。
老山神精神抖擞着去往厨肆，途径沈璐的厢房，止步扣门，扯嗓子唤着：“崽子——这都几时了，还不起来。”没人应，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应。卓尔怕她出什么事，直接踹门进去，榻上被褥竟都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踪影。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慌忙夺门而出去寻，运法搜遍桃花源的每个角落，最终在最高的那处山崖找着了她人。
卓尔急得满头大汗，身为一个山神却在自己的地盘被一个小丫头绕得团团转。卓尔冲上前开口便要嗔她，“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做什么！大白天的让人不省心。”
沈璐蜷在灌木后面，抱膝而坐，头埋得很低，背靠着树干。
“卓尔，你说，沈璐没有掌纹，是不是很丑？如此才会招来他人嫌弃？”
她垂着眼帘，不看面前的卓尔，只一个劲儿盯着湿润泥地里打滚的西瓜虫。
“不丑。”
“你骗人，一定是丑的，不然怎么爹娘都不要我，姊姊也是那一副不喜欢我的模样。”
她依旧死死盯着那只肥硕西瓜虫，不肯抬头看卓尔一眼。他叹口气，上前跨过灌木去抱她：“你再看，那小虫就被你淹死了。”他揉揉她乱糟糟的发，又惯常温柔地拭去她的泪，“走吧走吧，我们回家去。沈璐的线……许是被什么坏人藏起来了罢。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还给你的。”
“那这个人真的好坏，怎么就平白无故对着沈璐使坏？”
沈璐揉揉通红的眼，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卓尔没辙，抱着她往回走。路过一处凉亭，沈璐微微侧目，嘴里念出声，“醒我。”再往后又途径一处暖阁，“醉我。”问卓尔，二者取名何故。
卓尔目不斜视，答：“随口取的，冬暖夏凉，春困秋乏，没什么特殊含义。”
“哦。”
冬暖夏凉，春困秋乏。
吾家有女初长成，豆蔻年华，一颦一笑，牵动人心。
卓尔说，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及笄才取字，他家沈璐要与众不同，就要比别人早个几年。
他看着眼前女孩稚嫩的脸庞，亲手为眼波婉转的少女挽起发：“洛书。”
“嗯。”
洛书笑盈盈，远山秀水，温润无痕，像极卓尔，又像极那人。
“卓尔字何？”
作为山神的男子过去数十年，仍是容颜不改，乌发如瀑，狭长的双眸时常笑着，那含情笑似乎又不抵任何人的心中。
“寻芳。”
“是谁为你取的字？”洛书听闻取笑他，“花下寻芳客？”
卓尔眼里有她，他笑道，挥一挥袍袖，手腕反转大笔一挥，宣纸上落下几个大字，“百年求洛书。”
一旁的洛书佯装苦行僧，喃喃自语：“求不得，求不得。”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后来啊，直到她及笄的那一年，依旧没有长出所谓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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