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撩起水盆里的温水清洗自己的身子,我看见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也能感觉到她爱恨交加的感情。我记得邻居家的阿姨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妈妈告诉我那是阿姨的身体里有了一个新的生命,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小孩子,於是,我觉得她的身体里也有了一个小孩子。
这个时候女人已经清洗完自己的身体,穿上一件红色的棉袄,将盆里的水倒到门外的院子里,拿着喷子抬起头看着天空,半晌,她叹口气,转身回到屋子里面。
随着女人的脚步,时间再次开始飞速的流转。我看见女人的衣服渐渐宽大起来,为了遮掩她日渐变大的肚子,尽量不出屋子,企图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变大的肚子。但是,肚子终究大的无法掩饰,一个汉子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汉子抽着烟,手里攥着一摞毛票,恶狠狠地说让她去把孩子流掉。女人哭喊着拼命摇头,护着肚子喊不要不要!也许是因为在她身体里的原因,我居然能够体会到女人那无比悲切的情感,还有对肚子里肉球的不舍。
那汉子点上一支烟,坐在床头上,看跪坐在他面前护着肚子的女人,满脸不耐烦的说:“反正你也不想要!去流掉不就行了啊!更何况何有根就快回来了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快去流了!!”
女人只是哀哀切切的哭着说不要,双手严严的护着自己明显凸起的肚子,一副死也不去的样子。
汉子啧了一声,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抬起腿暴躁的喊道:“刘秋!你***不流是吧!老子这就帮你踹掉那个兔崽子!?”他说着就踹上女人肚子,即使女人用双手护着,我也能觉得肚子一阵阵的范抽。
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疯了般的向后退着,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拿起搁在墙壁柜子上的剪刀,对着汉子的胳膊就通过去。汉子的手臂被女人划出一道大口子,他大叫一声,痛苦的捂着伤口,朝女人吐口吐沫,恨恨的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女人颤抖着拿着沾了血的剪子,半晌瘫软的倚墙而坐,小声的哭起来,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哭成泪人。我呆在她的身体里,受她的影响,也觉得无限的委屈和绝望直直的冲到心里面,直想掉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人几乎都没有再出过屋门,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抚摸着自己愈发明显的肚子,常是摸着摸着就哭了。
窗外热闹起来了,鞭炮声拜年声鸡叫鸭叫人声鼎沸,我知道这是新年到了。女人趴在床边,急匆匆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个时候那扇木门再次打开了,女人身体猛然僵硬。
之前出现的汉子攥着钱,一脸纠结的拉上女人的手,恶狠狠的说:“走!老子带你走!”
女人眼睛顿时放出光芒,她急忙提起自己装好的布包,跟着汉子往院子里跑。只是这还没跑到大门,就有个风尘仆仆的和拉着女人的汉子长得就有分相似的人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女人和汉子拉着的手,愣了。
他顿了顿说:“阿秋,你这是……?”
女人在看见汉子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股激动又夹杂愧疚的心情席卷了我的全身。反而是拉着她的汉子有成恶狠狠的说:“哥,俺给你说这女人趁你不在在家偷汉子,还怀了兔崽子,俺正想带她去王赤脚那流了!”
原来这个汉子就是女人的丈夫何有根,他一听十分惊讶的说:“有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嫂子?别毁了你嫂子的……的清誉!”
何有成指着女人的肚子,衣服已经不能在掩饰它的存在了,他用一种百般无奈的口气说:“哥,俺知道你喜欢贱……嫂子,但你看她肚子都那么明显了,而且哥你已经出去一年了,嫂子怎么也不能怀孕啊!哥,她就是背着你去偷汉子了!这种女人不浸猪笼算是便宜她了!”
何有根略有迟疑,但也很快想通了,他本来欣喜的眼神瞬间变得灰暗,他接过何有成递来的烟,蹲在门口闷头抽着。
这个时候女人哽咽着说:“有成弟……你说你要带我走的……你怎么……”
何有根抬了抬头,何有成则是一脚踹上女人,大骂着:“滚!别他妈陷害老子!老子是说带你去流掉!要不是不兴浸猪笼了老子早就那么干了!大城市里来的女人真他妈开放!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何有成扔掉烟头,烦躁的转了几个圈,然后一把揪起女人的头发:“走,刘秋,我带你去流掉——”
“流掉!?哥,那么每种的事你也干?真是个男人就应该给她踹掉!”何有成恶狠狠的打断何有根的话,也不管他同意没同意就直接踹上女人护着肚子的双手,一声清晰地‘咔吧’传入我的耳朵。
由于我在女人的身体里,她所承受的我也会感觉到,所以当下就觉得手臂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好像有人拿着锯子锯我的手一样,火辣辣的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女人惨叫一声,小臂被他踹的都抬不起来了。但何有成并没有因此而停手,而是从他哥手里抢过那乌油油的漂亮长发,骂她声音太大。
我当场就火了,也不管疼不疼,只想拿起个板砖拍上个十下八下,让这个人渣知道为什么花儿那么红!!但当我伸出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法干,因为我明明抬起了手,却看不见自己、或是女人的手有过任何的变化,像是个围观者,只能看不能插入剧情。
气得我直想骂人,可惜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我觉得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何有成再一次踹上女人的肚子,这一次没有手臂的掩护,他穿着草鞋的大脚亲密的接触了女人柔软的腹部。何有根在一旁连阻拦都没有来的及,等这个老实人回过神来,女人的下面早已被鲜血染红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肚子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打电话掉线了一样,我好像从那个梦境脱离了一段时间。等我再次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了,只能模糊看见女人怀里的、已有人型的血淋淋的肉团,听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喊着‘孩子!孩子!’
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我的心头,怨恨、绝望、悲切、爱护、痛苦……还有我说不出的感情,通通凝在一起,一边一边的冲刷着我。想要大声的哭泣,想要杀死眼前的人,还想要救回那个肉球……庞大的情感让我的头涨得发痛。
我恨何有成——我的脑子里面不自觉的冒出了这样的话,它一遍遍的会想。我回忆起何有成所做的那些事,从未有过的情感充斥了我的全部——我恨何有成!!!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怨恨的情绪。那般的强烈,那般的清晰。
再之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何家兄弟对话的声音隐约的从上方传来。
何有根说:“有成,你确定这样可以?真不会被人发现吗?”
何有成说:“放心吧,哥。这里是山头的深处,一般没人来的,而且俺们回去的时候只要在身上弄点伤,编出个山里有山精的事儿,在村里头来回传着说,这事儿就成了。”
何有根说:“……唉,听你的……”
何有成说:“哥,你还在愁媳妇吗?没事,俺认识卖媳妇的那个祥嫂,下次俺遇见她再帮哥买个就行,俺自己也买一个,反正哥你出去给地主当长工也赚了不少!”
何有根说:“唉……唉……”
接着就是一阵越来越小的脚步声,很快周围就变得寂静,我甚至都能听见耳边小虫爬动的轻微响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女人一起被埋在了土里,而且还是在村里那个有着山精传说的山头中。
原来那个传说是何家兄弟弄出来的,而且弄出来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掩饰那个……谋杀罪!简直……简直令人无法想象,好可怕!
我躺在土里,只觉得身体冰凉的可怕,然后渐渐地睡意变得明显,我即使再不想睡觉也还是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在那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浅浅的、属于男人的叹息,总觉得像是江湖骗子,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碰到他就发生各种事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姥爷家里晕黄的灯光和姥爷放在我额头上的苍老的手。姥爷看见我醒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额头,感觉像是在安慰什么一样。
而我,则是哭了出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的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姥爷叹口气,把我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我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就这个样子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抽噎着从姥爷的怀里爬出来,自己坐到床上,问姥爷江湖骗子在哪。姥爷看我一眼,然后指着坐在凳子上小口喝酒的江湖骗子说下次不许再这么叫,方道长就在那里。
我‘哦’了一声,然后对着江湖骗子说:“那个冤魂是不是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女人?我——我要怎么才能帮她?”
江湖骗子不急不慢的放下手里的酒,转头看着我说:“你说的没错,它就是你说那个女人。至于怎么帮她,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就连送她去复仇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