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樱空释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但卡索的动作更快，他的身影幻化成冰蓝色的灵力微尘，然后瞬间出现在人群之中，挡住了樱空释的去路。

　　村民们霍然退开，将卡索和这个一身风尘仆仆的流浪人以及随后赶来的皇柝、月神和冰族战士围在中央。人们小声议论，忍不住好奇，这难道就是这位冰族之王一直在三界之中寻找的弟弟，他是不是也跟眼前几位神一样拥有叫人惊叹的美貌和英姿呢？

　　卡索怜爱地望着樱空释，就像当年年幼的樱空释小心翼翼地替手心里捧着的雏鸟挡开寒冷的风雪时的模样，就连大声说话都生怕惊扰到他。他的语气一如这百年来的温柔：“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哥哥卡索啊。”

　　“释王子，你不记得我们大家了吗？”皇柝从樱空释身侧探头探脑地张望。

　　“不，不，我不是……”樱空释低着头向后瑟缩躲闪，后路被月神和冰族卫兵截断，他逃无可逃，只能祈祷先祖舍弥能够庇佑卡索让他远离只会给他带来灾祸的自己。

　　然而冰族的先祖们就如刃雪城常年寒冷彻骨的冰霜风雪，从来不曾将仁慈和庇护施舍给他。

　　卡索在他愣神地片刻已经抬手过来，掀开了他搭在头上的粗布：“释……”

　　围得近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天哪，这个乡巴佬长相如此可怕，怎么会是那位冰王的弟弟？”

　　听到村民直白的感叹，樱空释脸色愈加惨白，全身的血液几乎尽数褪去，麻木而寒冷的身体仿佛叫此刻跟前世重合。

　　雪雾森林里的少年尖锐的质问：“你连幻术都不会，怎么配当冰族的王子！”

　　刃雪城的臣民暗地里的议论：“樱空释王子残忍冷酷喜怒无常，他真的是仁慈宽厚的卡索王子的弟弟吗？”

　　四圣厉声的呵斥和控诉：“你害死滭罗圣者，挑起冰火两族大战，你不配当王！”

　　还有他在缠绵病榻的哥哥床前无力的自白：“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弟弟了。”

　　卡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是疮痍疤痕的模样可怖的脸和那脸上唯一还可清晰看见的金黄色的瞳孔：“你是谁？这一叶竹笛是我弟弟樱空释跟我之间的信物，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我……”

　　卡索急切地追问：“你见过释？”

　　月神的剑横插进两人中间：“王，小心！红黑相间的头发，他可能是火族的奸细。”

　　冰族忠诚的卫兵们闻言一拥而上，将手里的武器对准樱空释。

　　月神的剑架在樱空释的脖子上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拿着竹笛，你接近王有什么目的？”

　　“难道释王子被这个火族奸细杀……”皇柝话说的一半猛地捂住嘴，无措地看着投来警告目光的月神和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卡索。

　　“王，这个奸细也许知道释王子的下落，不如我们先把他抓回去慢慢审问。”

　　卡索握紧拳头，胸口缓缓起伏，不动声色地平息了片刻内心翻江倒海的不安，才终于开口道：“将他带回刃雪城。”

　　“是！”

　　兜兜转转，到底是又回到了这里。

　　樱空释透过高墙上小小的窗口望着刃雪城熟悉的银装素裹。

　　从被带回刃雪城关进监牢，他便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任何话。卡索和星旧来过很多次，都一无所获，就连皇柝也不曾在查看他伤情的时候探听出任何线索。卡索并没有武断地认为眼前这个“火族的神”曾经对樱空释不利而对他严加审讯，他们只是将他关在这里，等待他开口交代冰王最在乎的弟弟樱空释的下落。

　　樱空释叹了口气。面对除了哥哥和母亲以外的人，他向来狠戾乖张，为达目的而说谎骗人的事情他信手拈来。但面对卡索，编好的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他只能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在刃雪城使用幻术，就应该不会露出马脚，以卡索的仁慈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关他很久。到那时，他就可以永远地远离刃雪城，远离卡索，哪怕是到火族去。

　　卡索带着星旧刚刚离开，又一次无功而返。牢房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樱空释并没有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仅凭感受幻术气息的方式他便知道了来的是什么人。

　　老冰王在牢房外屏退两侧，独自走了进来。

　　“樱空释。”

　　樱空释头也没有回，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态，语气淡淡地道：“是你。”

　　老冰王一梗，悻悻然道：“如今，你连声父王都不叫了吗？”

　　虽然一身低劣的粗麻布衣，但樱空释的脊梁仍旧挺得笔直：“我是冰焰族的神，又不是冰族的。”

　　老冰王踱了两步，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囚室：“本来看在卡索的面子上，我还是勉强可以接受复活后的你叫我一声父王的，可是你到底是非我族类啊。”

　　樱空释终于转回身，定定地看向老冰王：“你今天来的目的恐怕不是叙旧吧。”

　　老冰王早已听属下汇报樱空释容貌尽毁，但亲眼所见那张曾经精致清冷的脸上爬满扭曲的疤痕还是不由得一阵唏嘘。他被那双金眸看得发慌，但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残忍的吐露出来：“我知道你对卡索的感情，只有你真正地远离他，他才能得到平安和幸福。”

　　樱空释垂下眼睑，像是在思考，像是等待老冰王的下文。

　　“长痛不如短痛，你只会给卡索带来伤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樱空释，所以……”

　　樱空释打断老冰王的话问道：“你想怎么做？”

　　“明天我就会以杀害冰族王子樱空释的罪名将你处以极刑，明天之后无论是三界还是卡索心里，樱空释都将只是一个故去之神了。”

　　“好。”

　　老冰王以为樱空释至少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痛快，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老冰王看着樱空释，忽然想起多年之前在大殿之上眼神坚定地向自己请求去取弑神剑的孩子，即使世事沧桑巨变、容颜更改，但那双眼睛仍旧一如往昔地像冰冻的霜湖一般清澈凛冽。老冰王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

　　“明日早一点过来。”

　　樱空释这句话说得就像早朝后的问安，语气太过稀松平常。老冰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了片刻，转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樱空释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冰王顿住脚步，如果樱空释反悔，他会立刻出手杀死他，在他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到曾经那般强大之前扼杀他。

　　樱空释目光炯炯，带着一丝解脱的轻松：“你要永远不能告诉卡索真相。”

　　“当然。”

　　老冰王没有回身，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带着明显的窘迫和仓皇逃离了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