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流水声冲打着陶瓷洗手盆,艾小婧背靠在墙上,望着镜中的自己。来星华艺术学院上学,她没有带多少东西,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已经卖了,除了她和妈妈共同生活的那个房子,房间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即使如此,她依然舍不得卖掉这个虽然破旧却充满美好回忆,处处洋溢着爱的房子。
在小婧随身携带的东西,她最宝贵的就是妈妈的照片和那本发黄的日记本。那是一张微微发旧的黑白照片,仿佛记录着无数沧桑的故事。照片里的那个卷曲着头发,嘴角带着笑容。可是艾小婧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中夹杂着凄惨。
因为小婧见过妈妈真正开心的笑容,也是在照片上,那凝结住的瞬间就是让妈妈一等一生的原因。照片里,有雪白的栀子花,有妈妈,还有……那个他……那个叫陈德的男人。依稀可见,照片里那曾经依偎着的两人,也曾真正的幸福过。
只是这幸福,渐渐成了妈妈心底越种越深的毒。小婧没有留下那张照片,而是在妈妈火化的当日,让它随着那些衣服一块烧了。她想,这是一个让妈妈如此执着过的男人,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妈妈应该还是希望能一直看着他的。
想着,小婧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她转身面对镜子,拼命的把水龙头里流出的凉水扑到眼睛上,可眼睛却越溢越多。妈妈去世以后,她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至今小婧还记得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完的。
有好多次 她都扔下日记不想再看了,这字里行间有太多让她心痛的无奈,还有妈妈那无怨无悔的等候。直到看到最后,小婧不再哭了,她只觉得恨,恨那个男人。她毅然决定用妈妈留给她的所有的钱,去调查所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至少,她要让他知道,要替妈妈转达……有个女人为他耗尽了一辈子的青春。
呜咽声交织着有序的流水声,二者相顾,宛若一曲自然形成的悲伤之乐。
直到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艾小婧才赶忙擦干眼泪,从自己的思绪中逃离出来。递她手帕的女孩拍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担心。艾小婧收回眼泪,脸上勉强挤出感激的笑容,手帕是白色的,还绣着淡雅的花,这个年代,还有人用这么雅致的东西,让艾小婧对眼前的女生多了几分好感。
女孩看见艾小婧笑容的同时也露出了甜甜的笑。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甜美单纯的笑了,也许只有清澈得如一汪清泉的女孩才会有这般笑容。这是她没有的,她知道,她的笑,是带着苦涩的。
“我叫姚乐琴,是学表演的。”女孩轻快地介绍自己。
“我是艾小婧,美术学院新生。”艾小婧礼貌地回应她。
姚乐琴冲艾小婧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能最快停止哭泣的女生,很顽强,很倔强,可为什么要哭呢?
艾小婧淡然地笑了笑,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从小就很少流泪,但自从妈妈去世,眼泪就多得难以抑制。还是不够坚强吧?也可能是那个故事,那个为爱执著的故事,唤起了她心底最柔软的痛。这样的痛,久久地缠绕着她。
姚乐琴好像能读懂她一样,没有继续问,只是拉起她的手说带她去一个可以散心的地方。
迈进养花堂,艾小婧才知道,星华艺术学院有这么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各种各样的鲜:化,许多奇怪的植物,还有四周叫唱的鸟儿,这算得上是一一个开放的花圃。微风浮动,花香四溢,香气宜人。
艾小婧独爱百合花,大大卷卷的白色叶子,素而净,雅而不妖,清高而不傲。妈妈在世的时候,每次母亲节, 她都会用自己的零用钱或者打工赚来的钱买一大束百合送给妈妈。虽然母亲节比较适合送的花是康乃馨,但艾小婧觉得,百合,才是最合适妈妈的。
艾小婧情不自禁地移动到百合花附近,还没来得及蹲下,一个身影直直地从她面前闪过。
陈翰彬!
艾小婧怔住。他也来这里赏花吗?近距离地观察他,发现,虽然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在他的眉宇间隐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忧伤,而他,旁若无人地走过,只留下一个背影。
“陈翰彬!”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思绪促使艾小婧突然大叫一声。
陈翰彬闻声回头,动作不急不缓。
他冷冷地打量着她,艾小婧走上前几步,与他对视。她只是想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模样,他一定和他的父亲很像吧!从这张脸上,她仿佛能看到从前,看回过往,看到那些欺骗与沧桑。
陈瀚彬嘲讽地笑了笑,余晖照映下,他的笑容仿佛在空气中无限地扩张,让艾小婧心里的痛一波高过一波。
“花痴!”陈瀚彬转身离开,脚步没有一丝停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女生追逐的情况。只是这个女生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倾诉,又好像在怨恨什么。
陈瀚彬将手闲散地伸进裤兜里,无心再赏花,他直接走出花圃。没有原因,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女孩的眼神,太像她。记得曾经那个小小的身影那么喜欢和他一起看花,可是,终究是背叛了。花圃外的阳光灼伤了他的眼睛,陈瀚彬阻止自己再去想念。
抿着唇,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脸色渐渐苍白,手不自觉地探向小腹,额间微微沁出几丝薄汗。
该死的!忍不住,陈瀚彬默默地在心底咒骂开。又开始疼了,这种熟悉的疼痛总是容易让他想起很多事。那些他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事,有一个女孩曾经说过,不管以后怎样,都会一路陪着他看日落的。可是到最后,日落的余晖下,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看着他离开,艾小婧没有跟上去,她转头低身看向百合花,轻声呢喃:“妈妈,你看见了吗?我会找到那个人的....也许他,就和他的儿子一样地冷漠……”
你也喜欢他?”远处赏花的姚乐琴走过来,蹲在艾小婧身边。
艾小婧摇摇头,她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琴声让她震惊,但是他的名字,他的人,让她不但不喜欢,甚至,有恨。
“你呢?”转身,艾小婧笑着问她。“我天生笨,那么多女生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去追呢!明知道得不到,只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姚乐琴吐了吐舌头。知道陈瀚彬的女生,又有几个能不动心呢!她只是心里已经有别人罢了。不过她觉得,艾小婧就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因为她看陈瀚彬的目光,蕴涵的并不是欣赏与喜欢,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那该是什么呢?姚乐琴的话,让艾小婧与她之间更近了一步。
望着茫茫的花海,艾小婧忽然觉得一切来得好快, 这是她所希望的吗?她的心,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