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走了,立夏来了。
阳光撒在这座花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崔
秀彬床头的窗户,一睁眼他就被这光闪瞎了眼。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十三分,早着呢,不耐烦地起身刚要拉窗帘,就看到楼下走过的一位少年。
我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崔秀彬心想。
花都就这么大,从小在花都长大的崔秀彬熟透了这儿的人,怎么没见过这个人呢?
他抓了抓头发,算了,自己又不是神,没准一直都有这号人但他不知道而已。这么想着又打了个哈欠,拉上窗帘继续睡觉了。
一睡就睡到十二点零五分,这就是前一天晚上熬夜打游戏说赢了这局就睡觉的下场。
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床,穿上拖鞋“塌塌”响踩在木板上走去洗漱,黑眼圈又重了诶,手指在眼下揉了揉,挤上牙膏刷起了牙。
据说花田被烧毁了,纵火犯第一时间逃离,没人抓到,只知道是红发的男孩,手里捏着一张黑了的相片。
那是多美好的圣地啊...就在春季和夏季的交接点消失了。遗憾涌上心头,他瞬间清醒了许多,拍了拍头,虽然圣地被毁了,但还是最后看一眼吧。这么想着急匆匆刷了牙洗了脸,连早餐都没吃就抓起手机往外跑了。
初夏正午的太阳就是毒,瞧瞧,这人在树下还多打个黑伞呢。崔秀彬往上看,一个金发的少年就站在树下的石阶,蹲着摸灰烬,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嘴唇嘟嘟的像个小鸭子。
崔秀彬没有走过去和他搭话,只是看着中间立着的牌子发愣,转头又盯着少年看。他长得好好看啊,崔秀彬心里这样想着,为什么之前没有遇到过他呢?
这天气就是多变,硬是在这个时候下雨。崔秀彬心一紧,毅然决然把手里的伞扔到地上一脚踢飞了,那伞完美地躺进了一个坑里。崔秀彬一看,完美!然后就不要脸地跑到崔然竣的身边。
崔秀彬想好了剧情:“我们会在伞下相拥,感受彼此的呼吸,抛掉雨伞在雨中亲吻。”虽然还素不相识但不妨碍他们已经爱了三生三世。
崔然竣迷迷糊糊地就看到一个紫粉色的脑袋往他伞下钻,他抬起头才能看他,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快能鼻尖对鼻尖了,崔秀彬才看到他脖子上挂的花钻石。他本能性缩了缩脖子向后闪躲,崔秀彬才后退一点点。
“对不起啊,我没带伞。”崔秀彬为爱臭不要脸,第一眼见到崔然竣孩子名都想好了,虽然他们不能生。
也得亏崔然竣刚才没看到崔秀彬拿着个伞过来,也没看到他把伞一脚踢飞的果断,才能让崔秀彬趁火打劫着蹭人家的伞。
“我是崔秀彬,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崔秀彬缩在伞下边,雨打湿了他半边肩膀,衣服黏糊在他的身上,腰背酸疼的,这才后悔不要这个脸,还不如带上伞跟他一块走。
崔然竣也不太好,两个一米八几的在挤一把单人伞,别说肩膀湿了,半边人都湿了,垮着个狐狸脸,“我叫崔然竣。”
雨越下越大,这伞都要被吹折咯,一看还有一大段花路,哪里有地方闪雨。崔秀彬想的是两个人浪浪漫漫地躲在一把伞下,谁也不介意被雨水打湿的感觉,冷了抱在一起不惧风吹。
然而事实就是热的要死还黏糊,有浪漫吗?没有,狼狈倒是有。
崔然竣问他家在哪,崔秀彬说你没有家吗。
“无语了。”他撇了撇嘴。
崔秀彬更疑惑,五官拧在一块问他:“这哪无雨?大暴雨诶!”
崔然竣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如果可以他会拿起这把伞在他头上暴扣。他无奈地眯起眼往远处眺望,看到了一个小亭子,扭过头问皱巴巴的崔秀彬:“想跑吗?”
崔秀彬不明所以然,只是迷糊地点点头。崔然竣一把把伞扔了拽着崔秀彬的手狂奔。不爱运动的崔秀彬哪里受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一身湿哒哒的,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喘气。
崔然竣摇摇头,这小伙不行。
二人安静地待在亭下,看着淅沥的雨和草坪上遍地的小花朵。崔秀彬抬起头,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正巧崔然竣回头到一半,拍到了一个漂亮的侧颜,还有图片放大了可以看到崔然竣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地有种宿命感,崔秀彬将其解读为触景生情的凄凉美。
心动不如行动,这张照片就成了他的手机壁纸。
借着谁也走不了的机会,崔秀彬硬是和崔然竣瞎掰话聊,把距离从拉进物理距离转为心理距离。
尬聊总比不聊好,至少熟悉了许多是吧。
雨停了,崔然竣要走了。崔秀彬硬是找奇葩理由跟着他走,“你才没家吧”,崔然竣是这么说的。“有你还要什么家,那能是家吗,那是房子。”崔秀彬如是说道。
从那以后崔秀彬新的乐趣就来了,天天跑到崔然竣家里玩,拉着他合照,或是偷偷在背后拍他。崔然竣家里的东西貌似都很古董级别,崔秀彬开玩笑说卖了应该能有个好价钱。
日复一日陪伴着彼此,久而久之,少年的纯真爱情也就展开。他们热衷于在对方身上找乐子,也喜欢和对方一起种点植物,像草莓啊之类的。
种个花,把盆栽套个袋子带到土里,种子放进去浇点水,那土愣是涌出水了,崔秀彬就把盆栽全拔出来,把土里的水清清给复原掩埋好了。
崔然竣时常吐槽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土都快潮崩了他还不把花拿出来。
崔秀彬笑笑,错了,但不改。
二人有时也会回到小亭子下,有时喜欢大晴天的看风景,感受简单的浪漫。有时喜欢雨天来,回忆一下他们的初遇。
他们从未真的吵过架或是动过手,仿佛就是天生一对的和气。每天不是崔然竣手痒对着崔秀彬的屁股揉,就是崔秀彬故意惹毛崔然竣让他着急跟自己辩论,然后再享受哄对象的成就感。
他们会一起换发色,崔然竣染了粉发,崔秀彬跟着染蓝。崔然竣染红了,他就染黑。崔然竣染黑了,崔秀彬说要情侣色,两人就全都黑发了。
有时候种花也会遇到小虫子,崔然竣一个人的时候会抓起虫子就往旁边扔,但是崔秀彬在身边的话他就会故意撒娇怕虫,如果崔秀彬不敢动虫子,崔然竣就像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什么虫都给你掀咯。
二人再次来到草坪上躺着,说着些无聊的话题,什么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崔秀彬都是依着崔然竣,吃了八百年的拉面。
他们在地上滚打,爬起来向着更远方跑去,意外的发现了墓地,崔秀彬心生好奇,拉起崔然竣就往里边闯。
“在这里安葬也好诶,以后我们一起死在这呗。”崔秀彬扯扯崔然竣的手,二人十指相扣。
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看到一块墓碑时两个人都愣住了。那墓碑分明挂着一个人的遗照,写着一个人的姓名——崔然竣。崔然竣握紧了崔秀彬的手,脖子上的花钻石碎掉了。
从那之后崔秀彬并不好过,时常梦到崔然竣离开他的样子,松开他的手告诉他一切要结束了,然后在梦里一日复一日被倒数,最后崔然竣不见了他把一切都忘了。他不愿接受,也不信是真的。崔然竣则开始对他平淡,像是提前要求他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崔秀彬不接受,但到最后倒数第一天时,他还是从了。
他们买来了烟火,坐在草坪上仰望星空,崔然竣指着天空说那颗星星是我,崔秀彬就附和说那你旁边那颗是我。
他们彼此都说了最勇敢的话,一起点燃了烟火,看着烟火璀璨的亮光。崔秀彬侧过头看着崔然竣,还是那个侧颜,但他的眼睛是亮的,泛着水光。
“哭什么。”崔秀彬压着鼻音,把崔然竣的头往肩膀上压。
他从背后拿出红色的郁金香给崔然竣,崔然竣看了一眼沉默着低下了头。他假装没看见,点燃了另一把烟火。
他们点燃了一把又一把,直到所有都没烧尽,郁金香也燃了,烧成了黑紫色,灰烬在地上被风带走。
崔秀彬揽着崔然竣的肩膀躺下了,不顾这地有多脏。他们看着满天的星星,崔然竣开口问:“你会忘了我吗?”
崔秀彬揉揉崔然竣的头,真的像在揉猫一样软软的乖巧。他摇摇头:“不会忘了的。”
崔然竣皮笑肉不笑:“我希望你忘了。”
崔秀彬不说话,他们相拥着睡着了。梦里他们度过的所有瞬间都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和他一起走过的夜空,他都想伸出手抓紧不放开。可慢慢的,崔然竣开始淡出他的世界了,像破碎了的纸片,一片一片被风吹走,他伸出手去触碰,却化作了云烟。
他惊醒了,看着身边睡着了的人。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哭了出来,崔然竣睡得浅,也醒了。
“我不想忘.....我不想.... ”崔秀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崔然竣凑过去抱紧了一直在流泪的崔秀彬,自己的泪珠也顺着流下滴在崔秀彬的头发。他拍拍崔秀彬的背安慰他:“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
梦终究会醒,崔然竣就这么消失了。崔秀彬在门口看到了蓝盆花,他捡起来回到楼上,放在和崔然竣一起躺过的床上。
他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生活,趁着最后留存的记忆,带着一朵花来到崔然竣的墓碑前,放下了白色的郁金香。从此他的记忆和人生都再无崔然竣。
阳光又从树叶缝隙里投过,崔秀彬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这才九点十四分啊,早得很。他起身拉上窗帘,再次又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