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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请尸祖(九)

愚妄与迷惘

  “楚漠然以为是厉鬼回来报复,便瞒着长老私下解决,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严重,到后来不得不以整顿家族为由隐匿世间。”

  “我想那个时候,四族长老正在寻找着炼尸祖的方法吧。”

  楚玉盼说着流下两行血泪,苍白无力的脸上满是悲伤的笑。

  楚家血流成河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们;楚家人被自己的蛊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慕家或许只想着日后家族能够变得更强大了吧;一批又一批楚家人为了封印尸祖付出生命的时候,四族长老正绞尽脑汁的寻找炼尸祖之法……

  楚玉盼自认为楚家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也从未偏袒过四族中哪一族。

  他不知道这一切或许早就蓄谋已久,不过是这些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动手。

  地上四人听完他的话,大脑一片空白,没人敢看他的眼睛,也没人敢去和他争辩什么。

  因为这就是事实。

  是他们亲手杀了楚家千千万万无辜的人!

  “可、可这些事都是族中长老做的,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掌管祭祀的祭司,这一切事情如何发生又关我什么事!”

  央昭久久回过神,疯了一般扯下自己的鹰冠,大声质问他。

  她好不容易从普通族人成为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好不容易等到神女觉醒,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都不敢质问她的身份、提及她的过往……让她赎罪?凭什么!

  她没错,她做的事不可能有错!

  从前是,现在也是。

  楚玉盼,错的是楚玉盼,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狼狈!

  想着,央昭拿着手杖站了起来,她是神女族的大祭司,有神的庇佑,楚玉盼不过是个回来讨债的厉鬼,凭什么让她赎罪!

  但她忘了,只有神女才有神力的庇佑。

  在林天安三人空洞的眼神的注视下,央昭的手杖变成了一条巨蟒将她吞下。

  追求权力的人最终死在了自己所有的权力下。

  “林长老,记得七月十三这个日子么?”楚玉盼一开口,林天安不自主的抖了抖身子。

  他木讷的复述道:“七月十三?”

  “十三年前的七月十三,尸祖进入南襄别山的那天,不是你女儿的生辰和婚礼吗?”

  说完,楚玉盼来到了他眼前,手中突然多出一支玉簪子。

  玉簪子被扔到林天安身上,楚玉盼问他记不记得这根簪子。

  林天安颤颤巍巍的拿起簪子,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不记得,这是他女儿为了嫁给楚玉盼和自己决裂时,自己唯一让她带走的东西。

  看着林天安陷入悲恸,楚玉盼笑了,他笑他自讨苦吃。

  十三年前,尸祖上山之日,他正满心欢喜的迎娶他的阿映。

  那日整个家族长老都去了,枝头的喜鹊站了一对又一对,他挽着阿映的手走进屋,只要和阿映拜完堂,她就是他的余生了。

  但是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没变成了昨日泡影。

  他没和阿映拜完堂就被尸祖伤了,阿映为了救他引开了尸祖,而他目睹了爱人如何彻底消失,那双至死都看着自己的眼睛满是救了他的欣慰。

  轰隆一声,石林开始坍塌,烟尘四起,惨叫声不绝。

  持续不断的坍塌声中,林去异的声音如宝剑般锋利入耳:“你是苏家问灵的厉鬼!”

  厉鬼不可能凭空而来,苏家问灵的厉鬼是谁他们并未说起过。

  楚玉盼闻声低头看着他,似是又想起什么,喃喃道:“差点忘了,你们要是都死在这里,就没人去给外面的人报信了。”

  “你、你要做什么?”

  林去异看到他嘴唇微动,但是巨大的崩塌声盖住了他的声音,林去异忽然警觉起来。

  在林去异诧异的目光中,楚玉盼也倒在了地上,歪头看着他说:“当然是,把曾经的人都杀了。”

  在一片尘土中,楚玉盼渐渐失去意识,身上被虫蚁啃食的痛苦却仍在。

  为了让自己更像人,他对自己用了蛊,虽然只能还阳七天,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咳咳……烂坛子,烂坛子,你还活着吗?”慕湘从废墟中爬起来,被尘土呛得声音沙哑。

  慕郯的手从她前面的废墟中抬起,慕湘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用尽全力挪动了压在慕郯身上的一块石板。

  “阿姊,我们还活着,楚玉盼放过我们了!”

  慕郯看到慕湘还好好的出现在眼前,兴奋的抓住了她的手,一个没注意,被砸到的腿此刻被他拉扯的生疼,他不禁皱眉啧了一声。

  慕湘没多说,迅速将慕郯扶起来,确定他还有一条腿能用就把他的左手搭在自己肩上,两人慢慢往不远处一个破开的洞口走去,洞外是一片森林。

  出了地宫,慕湘停下了,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但又迅速收回目光往前走。

  他真的死了吗?

  将才,楚玉盼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从石头里传出来,他们不敢相信又害怕他会杀了所有人。

  正当废墟下的慕湘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楚玉盼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她也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玉盼被疼醒了,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东西——甜甜的,是一颗糖。

  他睁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林去异身旁吃着林去异的肉。

  尸祖……

  他出声唤了一声林拢月。

  小身影闻声愣了一下,迅速扔掉手里的半截胳膊,起身走过来。

  长相乖巧的林拢月此时糊了一嘴的鲜血,瞳孔有些涣散的走到楚玉盼身旁蹲下。

  “阿娘说,疼的时候吃糖会好很多。”说着,林拢月血糊糊的小手从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拿出一颗纸糖,准备剥开塞进他嘴里。

  楚玉盼笑笑说自己还有,看她自己吃了,又问她怕不怕自己现在的样子。

  林拢月摇摇头说:“心丑的人才是又丑又可怕的,楚大哥心地善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很美。”

  楚玉盼笑了笑。

  与其说是笑,不如说只是动了动嘴唇——空洞的眼眶无法表达喜悦,紧紧贴在骨头上的面皮也没办法挤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林拢月伸出手,小心的用手背把他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起身要回去继续啃肉。

  “月月。”

  楚玉盼又叫了她一声。

  “苏凌给你的铃铛还在吗?”

  林拢月点点头,撩起袖子给他看手腕上的红绳,铃铛被她晃的响了两声。

  楚玉盼又问:“想再见到苏凌和小笙吗?”

  “想。”林拢月很坚定的说。

  看着林拢月有了表情的脸,楚玉盼觉得自己这几天做的已经很多了,至少,以后的尸祖是一个有感情的鬼,不会任人摆布。

  “把铃铛拿过来,”楚玉盼浑身疼得厉害,无法移动,只能让林拢月把铃铛拿的离自己近一些,“想再见到他们就把铃铛拿到我跟前来。”

  林拢月蹲着往前走了几步,把手伸了过去。

  楚玉盼轻声对铃铛说了几句话,铃铛最后自己响了两声就被林拢月收回了。

  起身时,林拢月呆呆的看着他问为什么要救小笙,小笙也会住进棺材里么。

  楚玉盼摇摇头没说话。

  林拢月却像得到了很满意的回复一样,眼睛亮亮的。

  爹爹说,棺材里没人会讲故事给我听,被吓到了也不会有人安慰我,小笙不会住进棺材,那就有人给她讲故事了。

  死灵山脉里安静的可怕,天上乌云多的快罩住了山巅。

  忽然,空中轰隆一声雷响,伴随着闪电在乌云中的此起彼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不知怎么的,坟包里的尸体都从地里爬了出来,齐刷刷跪在洛桑树前。

  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梦笙拿着小铲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坟包前看着那些都变成骨头了还要祈愿的“人”。

  忽而,狂风大作,洛桑树的枝叶在风中剧烈摇晃着。

  洛桑叶如断了绳的珠子般满天飞,很快就落满了神坛。

  梦笙不知道这是怎么,但是她不能出去也就不能找人帮忙,此时便急得原地转圈。

  沙沙沙——

  一阵划拉树叶的声音迅速靠近她,梦笙警惕的看向一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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