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捉走了一个姑娘。
白龙不是恶龙，是一条标准的东方龙，姑娘也不是公主，是村里的春花姑娘。
春花姑娘长得很好看，柔柔弱弱，眉眼弯弯，笑起来像开春的花。她是在河边洗衣的时候一下被白龙捉走的。
“你认错人啦！”春花看着天上的云，在龙爪里瑟瑟发抖，“我不是公主啊……”
白龙在云头里翻腾着，轻轻把她放在林间的洞穴里。
“我不找公主。”它转了转琥珀色的眸子，用雪白的尾巴围住洞口，认真地看着姑娘的眼睛，“你还记得我吗？”
春花瑟瑟发抖：“不……不记得……”
02
白龙每天都摘下清晨的果子给她吃。
果子是新摘的，河水是新打的，都甜甜的。春花瞧一眼白龙，咬一口果子，瞧一眼白龙，咬一口果子。白龙歪头：“为什么看我？”
“我也会像这个果子一样，被你吞掉吗？”
“我从来不吃人。”白龙晃晃脑袋。
“那你为什么捉我？”春花很纳闷。
“你现在记得我吗？”白龙问，“我想娶你。”
“……不记得。”春花惊讶地看着它，愤怒地举起果子扔过去，“我才不做你的新娘子！”
03
春花生气了。
她不是京城里的公主，没人来救她，只好自己救自己。她趁着白龙呼呼大睡时跑出去，在林子里失足，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弄伤了腿。
再醒来的时候，她又被白龙救回了洞穴，白龙低着巨大的头颅，担心地看着她，洞穴里堆满了它今早搜刮的果子和山花儿。
“我未婚夫打仗回京了，等他再回村子，肯定能救我出去！”春花愤愤道。
“你还有个未婚夫？”白龙眨眨琥珀色眸子，语气有些失落，它抬起巨爪往春花面前推了推果子，果子骨碌碌滚过来，被春花一把抓起砸过来，它也不生气：“他什么样？”
“爹娘给定的娃娃亲。”春花高高地昂起头，“他在京城做将军呢！穿白银做的铠甲，长得可好看了，多少姑娘排着队都见不到。”
白龙晃晃脑袋，也不知它有没有听懂，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春花气鼓鼓地转过身躺着，不理它。
04
春花的腿还是动不了。
她整天在洞穴里睡觉，白龙不知从哪弄来的草药，嚼碎了想给她涂上，春花觉得龙涎恶心，不让它涂。
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白龙看着姑娘倔强又秀气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化作一个银衣少年，偷偷地走过去给她涂药。
这天晚上，春花不知怎么回事，真的梦到了年幼时的事。她在村子里玩儿，遇见一个头上长着小角的少年，两个人坐在村子外看星星。
05
白龙一直没有伤害春花。
这天，春花在洞穴里哭得梨花带雨。
“你怎么了？”白龙将大脑袋凑过去，“想爹娘了吗？”
春花打一下它雪白的头，哭的更凶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爹娘早就不在了！”
白龙说错了话，内疚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心翼翼地问：“我带你出去转一圈，好不好？”
白龙驮着她飞上苍穹，下方满眼翠绿的山，春花紧紧地伏在它身上，忘了害怕，满心欢喜地欢呼起来。
“你不是一条坏龙。”她在天风里说，“能不能放了我？”
“不行，娶新娘子都要住在一起的。”白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你是我的新娘子……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春花又不开心起来，她看到了巍峨的京城，看到那些繁华的楼宇。她的大将军未婚夫就穿着雪亮的盔甲，神气十足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京城的街上。
春花一直等啊等，等他有朝一日回村子来，等了许多年。
即使自他参军以来，她已很多年不曾见过他。
06
春花又梦见了那个长着小小龙角的少年。
他们在山坡上玩儿，在林子里摘果子吃，喝山中潺潺流淌的溪水。她兴奋地给他讲起人族的事情，人族的美食珍馐，人族迎娶新娘子……龙妖少年眼睛亮亮的，将刚编好的小花冠放在她头发上：“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子吗？”
年幼的春花点头：“嗯！等我十五岁，便做你的新娘子。”
春花在梦里童声中睁开睡眼，洞穴里洒落一地白月光，银衣少年头上长着华丽的龙角，背对着她，孤孤单单地坐在月光下。
“喂，你为什么只趁我睡着的时候变回来？”
少年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用袖子捂脸：“我……我不如你未婚夫好看！”
春花跑过去掰开他的手指，看见一张相貌平平的脸，和记忆里没什么区别，她忽然噗呲笑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白龙少年愣愣地看着她：“你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
少年兴奋地跳起来，握住她的双手：“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子吗？”
春花眼中一黯，摇摇头：“八岁之后，我爹娘就擅自给我定了娃娃亲，不能违抗的。”
07
春花鼓起勇气，让白龙带她去找未婚夫。
京城里繁华极了，他们找啊找，问啊问，最后终于问到——将军在醉花楼里呢！
她的未婚夫正被一群好看的姑娘拥簇着喝酒，看见春花与白龙少年闯进来，所有人都愣了愣。
春花看着将军怀里那个姑娘，姑娘知趣地退开了。
“春花？”将军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快回村，你跑过来干什么！”
春花冲过去，“啪”地扇了未婚夫一耳光。
堂堂一个将军被村妇打了，将军挂不住面子，怒而起身：“放肆！”
四周姑娘们偷笑：“春花？这是什么山窝窝里的名字啊……”
春花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她涨红了脸，眼里凝着泪光。白龙少年愤怒地护在她身前：“春花是最好听的名字！”
“走，咱们走！”
他拽着春花往醉花楼的窗外跳，天上轰隆一声雷动，少年变成白龙驮着春花穿云而去。春花把头埋在白龙的背上，无声地哭着。
将军在醉花楼里嚷起来：“捉住那条龙！”
08
所有人都知道了，龙抢走了将军的未婚妻。
好多大侠和江湖客披荆斩棘来到洞穴前，为了赏钱与白龙大战三百回合，最后被龙一尾巴拍飞。
春花给少年的伤口上药：“今天又有几个大侠？”
“三个，全被我拍飞了。”
白龙少年骄傲地仰起头，春花气鼓鼓地捏他的脸：“还笑，还笑，伤成这样！”
过了好久好久。
春花的未婚夫终于披着银亮的铠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了洞穴外面，长枪上的红缨像猎猎战旗。他长枪一指，叫白龙来战。
将军与龙打得天昏地暗，将军不愧是将军，到最后一缨枪对准了精疲力尽的白龙。
他正要刺下去，忽然被春花拦下。
她坚决地张开双臂，挡在白龙的前面，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你放过它，你我各不相欠！”
将军与姑娘静静地对视着。
将军慢慢地垂下了长枪。
“我赠你一个离开的理由。”
09
将军打马回京后，林子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再也没有人见过白龙，与将军那被白龙捉走的未婚妻，所有人都说，他们俩消亡在那场大火中。
婚约化作一纸废言。
将军静静地将一纸儿时的婚约放在跳跃的火烛上，看着它渐渐焦黑，散落在地。
10
过了很久很久。
不为人知的一处山中小院落。
“娘子，你在煮什么汤啊？让我尝尝……”
银衣男子刚推开竹门，就嗅见了煮茶汤的香，他兴冲冲地跑过来，被院中的素衣姑娘一把拽住，嗔道：“慢着！还要再等等呢，你们妖怪都这么傻吗？也不怕烫嘴……”
她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忽然被银衣男子笑吟吟地一把抱住，素衣姑娘涨红了脸，拍了几下，也没能让他放手。
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欲说还休，轻轻地开口：“你啊……”
二人眼中柔情千种。
被龙捉走的姑娘，不是什么大将军的未婚妻，不是王庭里尊贵的公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姑娘。
春花还是春花，世上叫春花的姑娘有千千万。
唯有其中一个，大家都叫她，龙娘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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