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来到T城以前，T城是遥远的繁华，云墨只在电视上见过这座城。

而今，他被从水乡带走，离了育他十三载的温柔故里，被推到这座森严的城、森严的尹家面前，带着不安与卑弱，还有少年的倔强。

堂上一位老者，两侧一对夫妻，是他素未谋面的亲人。

“路上坐车许多日，累了吧……我是你的父亲。”

座上男子威严而庄重，与他相似的眉眼，阿妈曾给他照片，说这是你的父亲，尹定邦。

“我叫云墨……爸爸。”

尹老爷子道：“以后叫尹墨吧。”

“爸……”尹太太不满道。

“好了，尹墨本就是我们尹家子孙，现在回来是件喜事，旁的不必再言。”

尹太太起身，不悦道：“那诺诺呢？这个野种回来，诺诺去哪儿？好歹是我们尹家养大的。”

尹太太身侧站着两个孩子，干净漂亮，只是眉目间的怒气与敌意分明针对着云墨。

尹老太道：“我们尹家不会连个孩子都容不下，日后你们都是兄妹，尹皖、尹诺，听明白了吗？”

只见那两孩子恭敬地道：“是，爷爷。”

众人虽不欢，却碍于老太爷不能发作，就这样散了。

云墨被带往楼上，迎面，碰上尹诺，少女漂亮凌厉的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与鄙夷。

插肩而过，她说：“我会让你滚出去的。”

十三年前，尹定邦婚外情生下了一个男孩，被太太李楠发现，彼时的李家风头更胜尹家，尹老爷子做主：将男孩换成了女孩儿带回尹家，尹墨便被换作尹诺，太子被送到穷乡以求保全性命，不知何来的姑娘成了公主，飞上枝头。

只是，尹诺代替尹墨受了他本该受的一切，荣耀与李楠的仇恨。

尹墨将竹箱子拖进房间，箱子里几件单薄的衣服和一件灰色的棉袄，与四周古色古香的陈设格格不入。

敲门声响了，尹皖进门说：“爷爷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尹墨局促地绞着手，笑得有些讨好、尴尬：“都挺好的……谢谢。”

尹皖瘪瘪嘴，看着眼前少年的寒酸模样，与那与他相似的眉眼，心中五味杂呈，终于踢了踢少年身侧的竹箱子，说：“这个箱子和里面的东西就不要了吧，这些衣服穿出去丢尹家的人。”

十五岁的少年以别扭而疏离的姿态接触弟弟，这样的境况，这已是他最多的善意。

尹皖一捞将尹墨的箱子提起，尹墨动了动嘴却眼睁睁看着兄长将箱子交给张妈。

踢踢踏踏，他慌忙追在张妈身后，不远不近。

待到张妈扔进垃圾桶，回身看见少年红着眼，欲言又止。

张妈问：“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东西忘了拿出来了？”

少年红着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张妈笑道：“哎哟，这孩子，这到了自己家都这么拘谨，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拿了你重要的东西？”

说着便将箱子拿出来，少爷眉目笑开，长长的留海下一双明亮的眸子摇曳星光。

“谢谢，谢谢。”

张妈些许的、不经意的善意，在少年敏感而饱经忧患的心里点起许多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