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小巷,南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租屋门口焦急等待的何笙,以及她那个十岁的异父异母的弟弟——南渭。
“溱溱,”何笙看到南溱后快步走过来,那张虽带着憔悴和岁月的痕迹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貌的脸上流露出担心。
“你没事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下次要遇到什么事了,一定要告诉阿姨啊。”
南溱看着何笙,脑中思绪万千。这是她的继母,却是真心对她好,而她的父亲,却巴不得她不好。
可是,她还是无法将何笙当作自己的母亲,她始终放不下心中那层芥质。她的母亲,只能是那个在她十岁就已经离开的女人。
南溱侧了侧身,躲开了何笙想帮她拿书包的手,淡淡地道:“知道了,谢谢。”
何笙愣了一下,也不再说了,往旁边移了移让她进屋。
路过南渭时,十岁的小男孩低着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的喊了一声。
“姐姐。”
“嗯,”南溱没有看他,应了一声便直直地进了屋里。
何笙看着南溱瘦弱但笔直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带着南渭进去。
屋子里散发着压抑的气味,南溱不想停留太长时间。她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这次回来只不过是想要带走母亲留下的遗物和她的不愿忘记的一些回忆。
南溱打开衣柜,衣柜里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件简洁的衣服。她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里,把学习资料放进书包里,尽管南钤华让她退学了,但她没有放弃学习,一直都在家里自学着高中的课程。
毕竟,学习是人生中最容易出人头地的选项。
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南溱转身走到床前 ,打开了床头锁着的柜子,柜子里,一个精致的盒子静静的立在那。
南溱拿出盒子,缓缓地打开,一条用黑金色丝绳编成的项链映入眼眸,项链的尽头挂着一条夺目的钻坠,钻坠上刻着两个浅金色的字母——“HS”,是她母亲名字贺诗的缩写。
南溱鼻子一酸,眼眶里瞬间涌满泪水,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她很容易受情感影响,但那份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坚强,却不允许她流下眼泪。
南溱把泪花憋了回去,轻柔地摸了摸那条她母亲亲手为她编的生日礼物,那也是母亲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她还记的那天,是她十岁的生日。
亦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的忌日。
她推开房门,亲眼看到喝醉的父亲一脚踢到母亲的小腹上,母亲原本就病入膏肓的纤弱身体狠狠地撞在桌子上,额头撞在桌角上,鲜红的血下一刻不受控制地溢出。
她吓坏了,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母亲抬头看到她,轻轻地喊她时,她才反应过来,疯一样地冲上去,眼泪倾涌而出。
这,是她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哭。
她泪流满面地抱着母亲,母亲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替她擦着眼泪,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哄她。
“溱溱,没事的,别哭了。”
“对了,溱溱,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啊,溱溱,可惜妈妈没本事,只给你做了这个。”
说着,她在衣服里拿出那条项链,有些自责地说道:“是妈妈对不住你,你长大以后一定要买一个更好的,妈妈陪不了你了。”
南溱一边拼命摇头,一边用带有哭腔的声音道:“不…不是的…,不是的…你别离开我……”
“我的小溱溱长大一定是个大美人啊,不知道最后会便宜哪家小子,可惜,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那条项链是按妈妈想象中溱溱长大后的尺寸做的,不知道溱溱长大后合不合适……”
“妈妈……你不会有事的……对,对了,我、我去找医生,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说完,南溱急忙站起身,想出去找人帮忙。
“别去,”贺诗一把拉住了南溱的手腕,继而有些凄凉地笑了。
“别去了,没用的。”
“为什么?头受伤是不会死的,为什么不去?!”
南溱情绪有些激动,她不敢相信那个似乎已经显而易见的真相。
“我已经癌症晚期了,没用的。”
“我现在只想抱抱你,溱溱。”
南溱麻木地坐下,缓缓地将头埋进贺诗的怀里。
贺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南溱清晰的感受着她越来越慢的心跳,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小声地哽咽着。
“溱溱,”贺诗突然开口,可那声音却有气无力还有些颤抖。
“我离开后,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虽然我想让你一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做个普通人就好,但是,有些事,你还是要去一个人面对。”
“有机会,你还是要去首都昭城,找到一个叫黎晖的人,把项链给他看,他会告诉你一切。”
贺诗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不舍地看着南溱,缓缓道:“那是我到现在都还后悔的事,亦是我一生难了的心愿,如果你回去了,记得……”
贺诗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努力睁开眼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道:“记得,替我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任性……
真的、不想、离开……
溱溱,抱歉……
夜色和暴雨交融,闪电在天空叫嚣,雨珠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路上的人一边躲雨一边骂着这雨来的太突然,又大的出奇,仿佛,是在为人送行。
2016年10月7日,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患了重病被丈夫家暴然后死去的32岁女人。
——贺诗
另一个,是看着母亲被父亲家暴然后抱着她死去后心死的10岁女孩。
——南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