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唱到嗓子疼，才发现三更天了。

他把英儿交到后台，把自己所有吃饭用的家伙都给了英儿。

“拿着，这是你师父我的吃饭的家伙，我把我能交给你的都交给你了，剩下的，你要自己去拼了。”他顿了顿“你和张瑞带着杨磊和两位嫂子和孩子们去找师父，现在就出发，快去。还有，别说我把行头都给你了，明天再告诉他。”

站在戏院门口，杨磊没上车，回头看张筱春“你晚上去找我们，对吗？”

其实杨磊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挺傻的，但还是想问一问。

“当然，唱了戏，百姓们该叫我汉奸了。城里我还怎么待？”张筱春笑着，手里却攥紧了应秋的骨灰。

杨磊回身抱住了张筱春，这一抱，此后怕是永别。杨磊太了解张筱春了，咱们张老板什么时候不给钱能开嗓？好吧，除了人家自己媳妇儿要听。

都说喜欢听他唱大鼓，他就把所有大鼓都唱了。

英儿总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张筱春的行头，他就都给了英儿。

都说他不好相处，可是大家在一块儿时，却又嘻嘻哈哈像个孩子。

“老陈”送走杨磊他们，回身擦了吧泪水“干活”

杨磊猜的不错，张筱春要做应秋嘴里“有用的牺牲”了

杨磊其实都知道，没拦着，心知肚明，自己拦不住。

老陈按命令，把二楼的窗都封死了。

一楼窗外，都放着木板。

弦师们找来个录音机，把西皮二黄流水统统录进去，整个戏园子里放着。

张筱春想起什么段，就唱什么，弦师和老陈都听的高兴。

他走上台，仔细检查了他的心血。

这梨园，其实是军火库。虽然之前没少往外搬，但多少剩下些。

现在舞台下，都是炸药。

有说有笑等了一天，傍晚，这美都才领着人来。

美都大大方方的走进去，里面还是敲锣打鼓的声音，正赶上点，张筱春在唱锁麟囊的大团圆。

他唱的高兴，他马上就能和应秋团圆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张筱春本是背对台下，这回转回身来。

“若是我丈夫在，他听了定会高兴。”美都脱帽，向张筱春半鞠躬“我丈夫说过，你是个可敬的人，叫我万万不能杀了你”

“佐藤夫人您好，你的中国话，可比佐藤好。”

“我来中国很久了，在这里成长了好几年”

“果然，日本人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中国哺育你好几年，可你并没有心存感激，反而对中国人手段残暴”

“感激？”美都激动的喊到“怎么感激？感激你们杀死了我的丈夫？”

“你知道为什么吗？”张筱春也急了“你们侵我国土，占我土地，犯我国权。杀我百姓，辱我妇女，让我们本来欣欣向荣的国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让一个个完整美满的家，支离破碎！”紧紧握着应秋的骨灰，咬着牙，怒喊出这些话。

美都呼出一口长气“张老板，我丈夫，想听你唱戏”掏出来一张照片，是佐藤在日本做伶人的照片“我当初就被他这么个样子吸引了，他以前说过，想等着和平了，找你切磋切磋。”

“好，兄弟想听，我得给唱。”

不偏不倚，正赶上了抗金兵的板，他便唱了出来。

美都人一下子被顶到了气头上，抬起枪，射向张筱春的腿。

张筱春丝毫没被影响，气息依旧稳稳的。

他在给伶人佐藤唱呢，而不是给美都。

第二枪在他肩头，颤了一下，继续唱着。

美都怒了，夺过机枪，扫射张筱春。

张筱春连续中枪，击中要害，却依旧站的直直的。

他摁下事前布置好的开关，整个戏园子，突然除了舞台，都燃着了，晚上骤然像白天一样。

美都一群人往外跑，才发现门窗都被钉死了……

攥着手里的她，像是牵着手。

巨响，震到了还在路上的杨磊。

他停下来，看过去，哭了……

这一戏楼，算是没了，他也不在了，一代梨园传奇，什么都没了。

老陈他们钉好门窗后，也不舍的撤退了……

师父，走出小院儿，看向戏楼“筱春啊……我的儿……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