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

晨读是吴世勋每天都会做的事。

他是钦园一等一的角儿，当家旦角，也是钦园的班主。

戏园子老板与他是旧识，知道他有这习惯，给他专门留了间清静的屋子，屋外就是两棵枣树。春夏秋冬变换着不同光景，常有鸟啼相伴。

两棵枣树是吴世勋亲手种下的，只因读了树周先生的《秋叶》。

戏园子老板叫朴灿烈，常与他感叹乱世人人都是浮萍，飘着飘着就不知道去了那里，望不见去处，也找不到归途。

吴世勋深谙此番道理，故种了这两棵枣树，权当求一分暂时的安宁。

人得需心里头有点惦记的东西，不然难以维持生活。

今日他读阿谛斯的《两城传》，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金钟仁来到他窗前叫他吃早饭，听他念叨这句话，笑说，“酸腐。”

金钟仁是朴灿烈的哥哥，在军中当翻译。翻译并非时时需要，故闲暇时他就来钦园听曲。

以他的话来说也叫进修——毕竟某些军官也有听戏的爱好，他须陪伴左右。

“你说你日日看这些书，只能徒增烦恼，没什么实际用处。”金钟仁道。

“酸腐”是句玩笑话，这几句便是实话了。

“无需事事都要有用。”吴世勋并不在意他的话，“今日得闲了?”

“是啊。”金钟仁隔着窗与他聊起天来，“今日是地方官员来谈合作，没什么可翻译的。”

“地方官?”吴世勋生出几分兴趣，“我本以为剩下的日子都是苟延残喘，却还有军队肯提供支援么?”

“来头还不小。”金钟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神秘，“应该是首都那边来的。”

“这样。”吴世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走吧，吃饭去。”

所有乱世都是一个模子里生出来的，战火纷飞，时局不稳，到处都飘着动荡的烟尘。

如今熠军战战告捷，钰军节节败退，最坏的结局便是御昭成为擎日的殖民地。

国将不国，家将不家。

今日的戏剧讲的是某个皇帝继位后不久便沉浸于酒池肉林、荒淫无道的生活，导致民不聊生，最终被推翻的故事。

吴世勋演的是皇帝贤淑的皇后，因为不能劝阻皇帝，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愧疚无比而自缢宫中。

“皇上，臣妾自知不配皇后之位，今后再难伴皇上左右。”皇后双眼噙泪，好不凄哀，她应是想以自己的死再搏一局。

“皇后这是在说朕也不是个好皇帝了?!”皇上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臣妾……”吴世勋的词刚起了个头，台下便有人丢臭鸡蛋，边丢边骂，“你们也好意思演这出戏，如今国家动荡，百姓困苦，你们却在这儿博人眼球，供那些劳什子军官享乐!”

吴世勋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他抬手准备招来雇的打手，只听那人一声惨叫，当即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男子还掰着他已经被弄断的手指，“与其在这里犬吠，不如去做救国的实事。”

男子生得太好看，若不是周身都是杀伐的气息，会让人觉得他是谪仙下凡。

他眉眼清亮，让人想起春风拂过柳梢，但他的气质却胜过锋利的刀刃，冷锐非常。

戏，吴世勋不打算唱了，这还是头一回，只因这个特别的男子。

“鹿晗，可以了。”另一个男人道。

“吴老板好，在下少将边伯贤，这是我的副官。”边伯贤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吴世勋的眼神却一直在鹿晗的脸上胶着着，他微颔首，“谢谢。”

鹿晗摇摇头，站到边伯贤身后去了。

“吴老板还是把这出好戏唱完罢。”边伯贤招呼鹿晗一起坐下。

吴世勋于是重新唱起戏来，心里想的却是乱世怎会生这样一个男子，看着精致易碎，实则坚毅非常。

这反差让他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