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九年。
熬过了又一个漫漫悠长的寒冬,当今皇帝的身子有所好转。
彼时春寒料峭,重重宫苑,像是一个偌大的金笼子,坐落在四方天地里。最可笑的,莫过于总有人想要进去,成为里面一只尊贵的鸾凤,鸣于九天。却没几个人可以出去。
皇帝病情好转,再度下旨,册太子的生母为顺妃,执掌凤印。
通往禧德宫的甬道,有簇簇梨花伸出宫墙,肆意在春光里盛艳、明媚、飘零。
才一岁的英兰被余氏抱在怀里,懵懂的睡着。余氏跟随着贤妃宫中的宫女秀芝,在长街处穿行。
待经过了一旁的延熹宫,入了禧德门,转角便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层层垒砌,绿墙红瓦。入了殿内,只见其内雕梁画栋,陈设无不精美典雅,华贵无比。
此时,贤妃正同顺妃下棋。余氏入内,顺妃笑得颇和气:“倒是本宫打扰了。”一旁还侍立着两个乳母,顺妃之幼子十二皇子承晥正在乳母怀中安然酣睡。
余氏见面前宫妇身旁的婴孩,猜是皇帝新生的小儿子,便知面前宫妇是太子之母。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遂颇有分寸的上前与顺妃说话。贤妃见了新生的小侄女,因素与顺妃要好,瞅了一眼乳母怀里的承晥,舒颜道:“这两孩子倒是年龄相近。十二皇子如今也快周岁了,也不知百日宴上会抓到什么。”
顺妃虽是太子生母,四妃之首。却是由一介嫔御累进至妃位,不似昔日定贵嫔、忻贵嫔、吉贵嫔几人一般,腼腆一笑:“还能如何?有姐姐几个在,左右不过弓箭纸笔什么的,反正每样都有每样的好意头。”
余氏在一旁看着,待着回了府,回想起顺妃的样子,不由笑道:“本以为这宫里人个个说话八折九弯的,这位顺妃娘娘倒是个直肠子。”
待得那日周岁宴,因是太子胞弟,多有人去,短短几年里,便就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来了的,如四妃、皇十一子之母谨嫔夏氏、几个贵人美人、众公主同还未入读的皇子们。
皇帝虽病重,亦出席了幼子百日。皇帝见承晥抓了一只木质的小弓箭,遂回了寝殿批阅奏折。皇帝这一走,倒是让气氛松了些。
太后怜爱幼孙,见这个孙子生得健康,更是十分喜爱,一直抱在怀里。顺妃见贤妃逗着怀里的小侄女,打趣道:“承晥同姐姐这小侄女倒是生得差不多。”
贤妃笑道:“我们家英兰才小了十二皇子几个月,与其在家抓一次。顺妹妹,就让我们家小英兰和十二皇子一道抓呗,反正差不了几个月的。”闻言,太后不由嗔道:“你这姑母做得便宜。连这种事都省心了,怎么连抓周都这么不讲究。”贤妃爽朗说:“嫂子说说这次周岁,不愿劳烦家里给摆酒,自家小热闹一回就好。那时候臣妾又不能出宫来娘家一同热闹,英兰也没有这么有福气的小娃娃陪着玩耍,怪冷清的呢。反正稀里糊涂的才有福气,就不讲究了。”
太后和顺妃素来心宽,遂浑不在意这些根枝末节。贤妃一将英兰置到地上,承晥自出生起第一次见到同自己一样嫩嫩生生的小娃娃,丢下手里的小木弓,咿呀着爬着压在小女孩的身上要搂着她。
英兰因挣扎不开,便呜呜咽咽要哭了,这般场景甚是热闹喜气。大人们笑得合不拢嘴的,见英兰真的要哭了,这才把孩子抱开。
顺妃同太后笑着训儿子:“你才多大,就要抱姑娘了,父皇要骂你了。”贤妃转过头对太后和顺妃说笑道,“十二皇子这抓周最后抓了英兰,看来这是要预定我们家小英兰为王妃了。”
这俩孩子才多大,尚在牙牙学语之龄,如今就谈婚论嫁实在太早。太后同顺妃知贤妃性子爽朗,倒也不在意她的笑语。
太后作虎脸道:“小心教坏了哀家的三个孙子,既然这抓周已经抓完了,还不快带着你这宝贝侄女回徐家去。”
贤妃掩唇应了,把英兰抱在怀里,待递到余氏时,小小的丫头已经睡着了。
流年,悄无声息的流到十七年后的熙元十三年初春。
彼时,承晥已经不是十二皇子,而是新帝最亲的皇弟,许王殿下。
许王府门前,高高的挂着耀眼夺目的大红色,乐声沨沨。
皇家过门的新妇徐氏,小心翼翼地牵着夫君的手,跨过了火盆,以扇掩面。
洞房处,有两只碗口粗细的红烛燃着豆大一点的熠熠灯火,折射出柔和的光线。
英兰坐在床榻处,身下的“早生贵子”略有硌人之感,被褥上绣着鸳鸯交颈戏水,分外的缱绻旖旎。
红色的盖头掩盖了她的视线,掌心渗出了些汗水,微凉。
面前模糊的身影,一顶喜杆挑开盖头,眼前的那个少年,同自己饮了交杯酒。
十七年后,他们终于成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