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薄光自半空中斜切而下,擦过干热空气,在耳廓划过猎猎风声。
闪避不及对方猛烈的攻势,谢邀拿着手中的木剑横档而去,沉重的压力迎面砸来。
两股强悍劲力压制抵撞,木剑遽然展开一道裂缝,随后啪嗒断成两半,却依然被她紧握在手中。
谢邀手中的木剑再一次被井田井龙轻而易举地挑断过后,她听见那人问着。
目光凝集在她脸庞的寂寥的侧影,听见他随手折断手中树枝吱呀的响动,才稍稍偏过头来。
向他这种剑道至臻的高手,无论何物在他手中便是削铁如泥的利剑,便是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仿佛世间万物所有难题在他的眼前不值一提。
“没什么。”她看着井田井龙说道。
自暴自弃般将断剑随手一扔,才发现手中早已红通一片。见此,谢邀眸中光线明暗交错,像霾云滚压天际。
她一向虽是人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非天才之姿,甚至于那些真正聪慧明智之人而显得愚笨可笑,只剩下一腔孤勇得以在漫长岁月中得以支持着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如今,跟着井田井龙学剑这一道却让她更加清晰了这个认知。她并非臆想中的剑道天才,甚至连普通男子初学水平都不一定能达及。
“是吗?”
井田井龙的声音如同这间训练室的光线低沉压人,明明毫无情绪起伏,却总是无形中透露出些许压人的气魄来。
“是。”她紧握着钝痛的手心,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着。
那双眼睛竟与那次雨夜间所见的如出一辙,犹如夏夜丛林中闪烁着的点点星火,只带有朝一日燃成燎原大火。
他见她不肯实说,身形便很快隐匿在背光的阴影中,仅有腰间的武士刀闪烁着凌锐的寒光。
“那今天的训练便到此为止吧,鄙人先行告辞。”
看得出来,似乎对她今天心神不宁感到失望。
谢邀谢邀着下唇,默默无言地将所有狼藉收拾好后,离开这间临时租的训练场地。
东京这座城市终于这入夜时分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幸而的是谢邀早先一步赶回家中。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很显然是常常宿于TPC基地的新城哲夫回了家。
新城坐在客厅里听到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轻微细碎的脚步声,便立马站了起来向她走来。
谢邀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狗子,有些疑惑地说着:“哥哥?”
“好呀,我只是因为工作忙几天没有回家,你就这么晚回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独自在外是很危险的?”
劈头盖脸的责问让谢邀有点发懵,一开始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显得那么严肃,可偏偏又是如此。
“下次不会了。”
“什么?还有下次?!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你,我都打了多少电话你也不接一个。”
似乎被唐突地问到了奇怪的问题,谢邀稍怔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起来,纤长睫毛在下眼睑处晕开了一片柔和的深色。
“是我错了,哥哥。”
这一声哥哥直接让新城的心都叫软了,自己低声嘀咕了一句话没有让谢邀听清楚,好像是不怎么生气了。
“算了。”新城自暴自弃地坐了下来,他一向拿自己疼爱的妹妹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却提到了谢邀一直没有想起来的一个人,或者说是可以忽略的一个人。
“不过,你可以让你之前说的那拓摩回日本让我看看了。”
“什么?”谢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错愕的表情被人一览无余。
而新城只是有些疑惑地继续说着:“之前你不是说过,你有一个摩托赛车手的男朋友在国外吗?”
“是的。”谢邀没来由地掌心冒汗,磕磕巴巴地回答着,“只是他不是一直在国外比赛不是吗?所以就没让你们见面。”
“可是他的比赛快要结束了呀,不是吗?”
“是吗?”谢邀微微一笑,从一开始的慌张很快稳定了下来,“哥哥怎么比我还清楚呢?这么关心吗?”
只有她内心清楚,关于真由美的记忆她并未掌握多少,若是新城仔细探究下来,难免不露出马脚。
只见新城老脸一红,哼唧一声:“我怎能可能关注一个要夺走我妹妹的家伙?!”
面对新城口是心非的模样,谢邀并未直接戳破,而是发出疑问:“是吗?”
“好吧好吧,你赶快哪天叫他回国让我见见吧。”
“这才对嘛。”
谢邀虽然两眼笑盈盈的,但是手心却沁满了冷汗,生怕自己一个不对劲让新城发现了一样。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准备晚饭,就听见身后的新城出声道:“我今天已经在基地吃过了,吃的还是咖喱饭哦。”
“嗯,咖喱饭还是挺好吃的。”谢邀笑了笑,并未停下去厨房的脚步,“不过盖迪还没有吃饭呢。”
貌似前些天吉冈那个老头子吃的也是咖喱饭呢。
听到她说的话,新城才注意到一直龟缩在角落,听兄妹两个讲话的狗子,是一只相当可爱的秋田犬。
“那行吧。”
听到开饭这个言论,许久未进食的盖迪一下子兴奋起来了——这个女人还是在乎本大爷的嘛。
不过在美美饱餐一顿后,就听见一直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新城突然开口说道:“真由美,你带这只狗回来都还没有洗过澡吧。”
“哥哥,它叫盖迪。”
谢邀纠正新城,要知道这只狗的躯体里可装着一个人类的思想,要是不叫他名字估计就更炸毛了。
不过,从未养过宠物的谢邀因为他的提醒才想起来要给它洗澡,一直以为有吃有喝有住便足够了,看来是自己忽略得太多了。
“不过,哥哥说得对,确实该给它洗澡了。”
认真思考了一下新城说的话,谢邀一把将狗子抱起来走进了浴室,连盖迪怎么样挣扎都无济于事——难道它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的清白就要在今天毁于一旦吗?!
谢邀直接将狗子按在水里打湿,动作间没有丝毫女孩子的温柔可言,可也就是这样才能完全制止住狗子的挣扎。
盖迪感受到浑身粘稠稠的湿泞感,立马感觉整个狗身都不好了。
正趁着谢邀空出一只手去挤沐浴露,立马更加大肆挣扎,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一爪子呼在谢邀抓着它的一只手上,留下来几道鲜红的印子。
看到谢邀直接愣住的神色,盖迪一下子傻眼了,感觉整个世界都轰然倒塌了。
完了,完了,这个女人今天晚上不会要吃狗肉吧,555...
盖迪下意识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整个狗也安静地缩成一团,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没有预想之中的诘责,只听见那个可恶的女人轻声叹了一口气,便喊新城进来了。
“哥哥,你帮我给盖迪洗个澡吧。”
随后便头也不回走出了浴室。
盖迪呆愣愣得看着谢邀离去的背影,直到新城进来都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那个女人......
好奇怪。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谢邀正准备开门走进走进医务部的大门时,就碰巧撞见了李阳。
“李阳顾问?早上好。”
谢邀实在没有想到早上会遇到李阳这个人,但稍怔过后,便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而李阳也停下了脚步,看着谢邀也露出了笑容:“真由美,早上好啊。你这手是?”
似乎难以想象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被他这样的风云人物给关注了,谢邀看上去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前几天还在和医务部的小姐妹们聊着人家的八卦,没想到没有多少交集的人却在今天撞见了。
“只是被家里的小狗给抓到了。”
没有说谎的必要,谢邀如实说着。
“我帮你看看。”
【啊啊啊!咸猪手别碰我家宿主大大!!】
脑海里的小萌萌原本实在追剧,结果就发现自己一不留神的情况下,就有大猪蹄子想要碰它家宿主大大。
真是把它吓得不轻。
没有给谢邀任何拒绝的空间,他就想拉起谢邀的手,却被谢邀不着痕迹地躲过。
“谢谢李阳顾问的关心。”
李阳见她疏离的动作,才发觉自己似乎有点热情了,故作严肃地清咳一下:“这是应该的,毕竟你是新城队员的妹妹。”
“是吗?”谢邀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的漂亮呢,看来不是因为这样的。”
听到谢邀开的这个玩笑,李阳顿时间色一下涨红,想要支支吾吾地解释些什么,却没来得及。
因为李阳的PDI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脑海中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
“李阳顾问,请你到指挥室来一趟,有不明飞行物变成怪兽飞向了新能源开发基地。”
只见收到消息的李阳神色一亮,不见任何一点紧张害怕的感觉,反而异常兴奋。
不用想,谢邀都知道他的目的大概就是立加德隆——那个来自宇宙的未知之光。
“抱歉,我先失陪了。”
把想调戏真由美这个屌丝想法放在一旁,李阳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不待任何回答就快步奔向指挥室去了。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谢邀从包里拿出纸境擦了擦自己还未被碰到的手,然后一把将纸扔进垃圾桶,狭长眼睫所覆盖的阴翳犹如翻滚的霾云压迫天际。
“绝对不会让你拿到的。”
【宿主大大你这样说话真的很反派诶...】
“啊?”谢邀一下子原形毕露,毫不自知地摸摸头,“有吗?”
小萌萌脑袋上下点个不停,【真的!】
谢邀摸着自己的下巴,走到了基地的外面就看到了一览无余的大海,在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波光粼粼,让人一瞬间移不开眼。
而天际边是远远离去的胜利飞燕一号和二号的缩影,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怪兽则是谢邀的目标——立加德隆。
她知道,既然她能想到奇迹之光这个东西,那么其他人能想到。已知明面上的有力量能参与这次行动中的就已经不少了,那么还有那些不在明面上的呢。
短短时间里,现在目前剩余的游戏玩家只有86名,可见已经有人开始自相残杀了,越到后面越难搞。
正真的游戏也即开始,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宿主大大你后面来人了!】
比小萌萌的提醒来得更快的是来人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柔美的声音耳贴耳文件,拉回她所有远走的思绪。
柔弱无骨的手犹如射缠脖颈般攀上她的脖子,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比这手还要脆弱的脖子一把拧断。
可是,身后的那个人没有。
谢邀感觉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反射条件想要直接挥开趴在她背上的那个女人。
但是对方的动作却比她来得更快,抬起的手腕直接被那人眼疾手快地一把用力握住,甚至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是谁?”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着。
“啧。”谢邀听到身后的那个女人轻嗤了一声,然后在她耳边呼气如兰道:“我那么想念你,你却将我忘却,我这些年来可一直都过得不好啊...”
谢邀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东西?她究竟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一下子放开了她的手,她转过身来就看到一身白大褂在风中飘扬的路如月站在眼前,以一种笑颜如花的轻佻态度看着她。
谢邀感打包票自己或者真由美以前绝对没有见过路如月,而且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谢邀也顾及不到什么暴不暴露的问题了,直接问道:“路如月博士,您刚刚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你都猜到我现在不是真正路如月,你又何必故作不明呢。”说着,她两手一摊,“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路如月蓦然看进她的眼睛,眼仁里是大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光辉,目光却锋利得好比尖刀几乎能将她整个剖开一览无余。
“那你到底是谁?”
谢邀的声音明明毫无感情波动,却不难从她那紧绷的面部表情看出她的紧张。
路如月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好整以暇地凑近她。
她下意识向后面后退了一步,却毫不意外地触碰到冰冷的栏杆,再往后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路如月手轻轻一展开,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火花棱镜在手心上浮空轻轻旋转着,四周缠绕悬浮着丝丝缕缕祥的力量,与大古的火花棱镜有些不同。
“火花棱镜...”
火花棱镜如同针尖和芒刺扎进谢邀瞳孔,那入眼的一瞬间如同针芒挑动大脑神经,谢邀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险些控制不住移开双目。
“想要吗?”
路如月好像吃准了谢邀需要力量,然后慢慢将退无可退的谢邀堵在了角落。
无征兆地凑近,力量上的差距,让她感觉是见到可毒蛇霎时间吞吐了一下鲜红的信子样子。
“不...”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路如月一把向后推去,谢邀来不及闪避,身体犹如掉线的风筝一下子坠入到海里。
而那人好像后知后觉般才故作捂嘴的样子,抱歉说着:“抱歉,我好像忘记问你会不会游泳了。”
看见谢邀从水下浮了上来,她嘴角扯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你会感谢我的...”
而她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的气质浑身一变,抬头望向四周有些疑惑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向下一瞟才发现有人掉进海里了。
然后急忙通知保卫科的人赶紧过来捞人。
十分钟后,谢邀浑身湿漉漉地从海里被捞上来后,被问及是怎么掉下去时。
谢邀轻瞥一眼看到一旁路如月神色关心而不似作假,谢邀到嘴边的话顿时间又改了:“是我自己看海时,不小心掉下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邀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的火花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