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只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朝缝外看去,院中有些黑,但沈歌的视力并不差,能看得到在院子尽头的院墙下又两个人,身形相差很大,应是一男一女。在这院子只有沈歌和阿瑶,女人应该就是她,那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压低声音对阿瑶说着什么,阿瑶点头。沈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止不住的乱想:这男的不会也是来害她的吧。突然 男人抬头朝她这儿看了一眼,沈歌心一惊,却听到男人故意放大的声音,里面还含着笑意:“不用,她已经醒了。”
阿瑶听到男人的话,回头看了看。沈歌见状,也便不再隐藏,从房中走了出来。阿瑶看到沈歌,便开心的跑过去,欣喜的对沈歌道:“小姐,顾公子又来了!”
沈歌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不认识。沈歌看着步步走过来,手上的扇子一摇一摇,脸上还挂着淡笑的翩翩公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男人看到她的举动,并没有生气,而是对一旁的阿瑶说:“真的什么都忘了?”阿瑶点头,小声说:“刚开始连阿瑶都不记得呢。”男人道:“这么神奇?”
然后他理了理衣领,又“唰”的打开扇子,对沈歌道:“那……介绍下 ,本人姓顾名影,是姑娘的相公。”
一旁的阿瑶“噗呲”一笑,沈歌看着眼前的登徒子,无情道:“顾影?不认识。”说完就要进屋关门,那两人才急忙阻拦,男人看着沈歌,问:“你真的都忘了?”
最后在阿瑶的一番劝说下,沈歌才同意顾影进屋。
沈歌坐着喝茶水,阿瑶站在她的身旁,顾影兴冲冲的展开自己带来的食盒,将食物一样一样的摆出来,那些饭菜色泽鲜明,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不已,身旁的阿瑶已经咽了口水,顾影拿出最后一盘烤鸡放在桌上,撕下一个肥大的鸡腿递给沈歌,沈歌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顾影故做委屈道:“别生气了,我刚刚那是开玩笑的,小歌,对不起嘛,快吃一个吧。”
小哥?沈歌更不想接了,她开口道:“阿瑶,你吃吧。”一旁的阿瑶受宠若惊,忸怩道:“这…不好吧……”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抢过那鸡腿,吃了起来。
“小姐,真的好好吃。哎,只有顾公子来的时候我们才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阿瑶边吃还不忘随机夸两口顾影。沈歌看着面前的顾影,说:“我确实是忘了些东西,但并不代表我是傻的。”沈歌对顾影还是心怀芥蒂,毕竟她不敢信任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除了阿瑶。
顾影笑眯眯的撑着下巴看她,回答道:“嗯,好的,小歌。”
等到阿瑶吃完了那些食物,沈歌也将顾影赶走了。沈歌看着顾影翻墙时的麻利身影,对身旁的阿瑶道:“从前他也来过?”
阿瑶回答:“对呀,顾公子以前很喜欢来找小姐,可小姐也是像这样,冷冰冰的。哎,感觉小姐你哪都变了,可对顾公子的态度还是没变。”
“他是谁家的公子?”沈歌问。
阿瑶想了想,道:“嗯……好像是盐商顾烨的长子。他这么说的。”
“他这么一说你便信了?”
“……呃,他经常送好吃的来,应该不是坏人吧,而且认识了很多年,况且我们又没啥可骗的。”
“我与他是如何相识的?”沈歌又问。
“小姐七岁的时候认识顾公子的,当时顾公子好像九岁……”
顾影九岁那年,沈老爷(也就是沈歌的叔叔)的夫人过生辰,顾府也被邀请过来,起先顾老爷不愿,但皇上的人时时盯着,也不得不去。顾影也过去了,但由于讨厌那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就偷偷溜了出来。,在沈府里瞎逛着。但沈府对于他来说有点大,逛着逛着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随后误打误撞的到了沈歌所在的院子,当时沈歌在洗衣服,而六岁的阿瑶在踩着板凳晒衣服。整个院子都排满了一个个竹竿,竹竿上挂满了一件件洗好的衣服。那些衣服的尾纱随风摆动,看起来缥缈不已。顾影撩过层层尾纱,来到小阿瑶的身后,轻拍她:“你……”
谁知小阿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脚下不稳,从板凳上摔了下来,“哇”的大哭。沈歌听到哭声,认为小阿瑶出了危险,便急忙赶去,却见一个陌生的人,沈歌抄起放在一旁的竹竿,直接打向顾影,顾影没注意,屁股上挨了这一击,疼得他也哭了出来。
小阿瑶的母亲听闻哭声,赶过来就见三个小孩,两个在哭,一个手里抓着竹竿,一脸鄙夷的看着哭泣的小男孩。
“哎哟,怎么了这是,这谁的小孩呀?”阿瑶母亲把小孩都哄好了后,转向问顾影:“你是哪个府里的小王爷呀?是不是迷路了?”
顾影抽噎着,委屈得不想说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沈歌。
阿瑶母亲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她拿下沈歌手里的竹竿,温柔道:“小歌,不可以打人哦。”
沈歌道:“他欺负阿瑶!”
顾影大喊:“我没有!我……我只是迷路了……想问问她而已……是她自己摔的!”
阿瑶母亲瞧见顾影腰间佩戴的白玉环,心知这是顾府的长子,就要送他回去。临走前顾影问起沈歌的名字,沈歌嘟哝着不愿说,阿瑶母亲在半路悄悄告诉了他,顾影咂摸着这两个字:“沈歌,哼!”
沈歌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几天后,顾影又来了,当时阿瑶母亲出府帮沈夫人买布料,并不知道这件事儿。顾影悄悄翻墙,由于沈歌的院子在沈府的位置较偏,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看见。顾影翻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编篮的沈歌。顾影进入院中,来到沈歌跟前,看着她用双手编着篮子,手指在竹条中灵活穿梭。顾影蹲下看她:“喂,你还记得我吗?”
沈歌:“嗯。”
顾影受宠若惊,没想到沈歌还记得他。顾影兴冲冲的说:“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迷路了。”
沈歌:“嗯。”
顾影在她耳边讲了好多话,沈歌也只是默默听着,不说话也不插嘴。还是后面顾影自己意识到天色渐晚,才起身说到:“和你讲话很开心,我下次还会来的。”
沈歌没说话,看着他翻墙出去后,捡起地上编好的五六个竹篮,进了屋。
顾影或许是真的太无聊,竟然来了几年。沈歌也习以为常了,不制止也不理他。顾影和阿瑶打上了交道,三人经常在院里晒太阳聊天。有时沈歌竟觉得这样很好,嘴角也会流露出一点笑。顾影看到她的笑,每每会愣久。
第二日,阿瑶和府里的其他仆人去采集了,沈歌在院里晒着太阳,打算调整身子。忽得听到院外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其实很小很细,常人可能并不会注意到。可沈歌是个杀手,听力很灵敏。果然,墙外忽然窜出一道光影,直奔沈歌的方向。沈歌视力不错,能看出那是把匕首。沈歌快速转身,那匕首从她身旁飞过,钉在了沈歌身后的树干上,还发出了“嗡”的一声。
沈歌冷眼看着匕首飞来的方向。墙后探出了一只脑袋,是顾影。
顾影瞧到院中的沈歌正冷眼看他,也不生气,慢悠悠爬上墙,坐在墙头上,轻摇着扇。
说实话,他这样是有些搞笑的。
沈歌可笑不出来。刚刚那把匕首差点要了他的命。
沈歌冷声开口:“你来做什么?”
顾影跳下墙,手上微动,那树上的匕首便化作一股烟,散在空中不见了。顾影开口说:“就是想小歌你了,来看看而已。”
沈歌看了眼身后还钉在树上的匕首,眼中戾气浮起,心中想这个顾影不简单。她道:“来了还带这么大的礼。”
顾影哈哈笑了两声,随即眼中精光闪现,瞬步来到了沈歌跟前,扇子抵在沈歌喉间,问:“她去了哪里,你是谁?”
沈歌道:“我就是沈歌。”
顾影看着她的眼睛,好久才道:“不,你不是。”
沈歌没说话了。她是沈歌,但不是他的那个沈歌。
沈歌微微叹了口气,她得死咬着自己就是沈歌,不然,不知道顾影会不会做出什么。
沈歌眼转柔情,说:“我是沈歌,顾影你别闹了。”
顾影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顿。沈歌从没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女人用着沈歌的脸,用着沈歌的声音,说出这种话,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不,她不是小歌。
小歌对他的态度虽然冷淡,但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沈歌刀子嘴豆腐心,眼里也会有一种流转的柔情,绝不会像这样,眼里只有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敌意,还有一股莫名的戾气。
这时,阿瑶回来了。
阿瑶见到院中的顾影,很开心,在门口就喊道:“哎,顾公子,你来啦!”
顾影看到阿瑶,收好扇子,装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啊,就是想你小姐了,来看看。”然后从一个锦囊中拿出一个食盒,递给阿瑶,说:“诺,给你的,和你小姐好好吃。”然后跳上墙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歌,走了。
沈歌扭头向后看去,刚刚那把匕首在树干上留下的印记仍旧清晰。沈歌背后冒起了冷汗,若不是她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听力,寻常人早已脑浆爆出,身首异处了。
这个顾影,是真的想杀了她。
沈歌头皮发麻,这个世界对她是真的不友好。
沈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不知道原来的沈歌是死是活,但她知道的是,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