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事情从遥远的京都传来,越过北方的高空,到达这连绵的寒山。
古冬至的手轻轻的颤动,依旧变现出来平静的表情,就好像任何的风浪也影响不了他自己的心境。寒门那座无名峰,两位几百年的老人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比的悠扬与沧桑。
这是一种同命相怜的叹息,一种同样沧桑的理解。
那封简洁的信依旧无比的简短,甚至还泛着当年的茶香,就好像唐院长亲手写下的一样。古冬至当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书院的那位弟子为了缅怀自己的老师刻意模仿。
书院的事情让京都陷入沉寂之中,无论多么的平静,依旧是一团乱麻。竟然在很久之后书院才广发信函,告诉天下。但是消息早已被那些世家在见到家族弟子的遗体之后传扬了出去。
外界的传闻一向如此,比京都的快马还要快。
弟子们通过京都的快马一信确认了,这是真的,尽管多么的不希望这是真的。
掌门钟敲响之前,寒食峰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向北一拜。
“书院来信了。”
古冬至平静的在轻描淡写的说着,但是广寒宫中那些潜心修行的弟子们都是等待判决的表情。
“院长去世了。”
“书院还在。”
“明天春分,京都道心会,继续。”古冬至抬头看了看众位寒门的精英,看到他们沉默的表情,感受到一丝欣慰。
对于修行者来说,修行,机会很重要。道心会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为这个消息动容,这是一种修道的本心,那就是人性。
古冬至的宣告很简短,也很符合这样沉默的气氛。宣读之后,古冬至挥了挥手,招呼着众位弟子的离开,只是单独留下来商络绎一人。
商络绎当然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沉默心情,等到众位弟子的离开,他抢上前,行了一个很郑重的礼节。
“按理来说,我应该首先来拜见掌门您的。”
古冬至脸上表现出来一种耐人寻味的意味,“哦?”
商络绎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门外最后出去的石沉海,然后看到古冬至用询问的眼神注视着他。
古冬至似笑非笑,依旧是那种可怕的平静。
“沉海是我的徒儿,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八年前收到唯一一位弟子。”
“寒门的内门弟子大多都是十年前的那一代弟子。”
两句话,说了两件事情,两件关联很大的事情,回答了商络绎眼神中的两个问题。
十年前有这样一件事情,有关书院的那位院长。八年前我收的石沉海作为徒弟,所以不是说他薄情寡义。
“十年前的那场北冥海的海啸,寒门弟子奉命奔赴北冥海,配合神将抵抗海啸。若非书院院长,恐怕绝大多数的弟子都会死在十年前。”古冬至眼神从来没有离开商络绎,就好像在探索商络绎的内心一般。
“前几天,书院院长再一次因为抵抗北冥海的浩杰身负重伤,死在了京都的西门。”
“或许这就是院长大人的命,天命所在没有人能够抗拒。”
“因为抵抗那场浩杰,唐院长一战成名,建立了书院。”
“因为浩劫,唐院长死在了京都门前,被一把黑色的剑穿透。”
“凶手或者死了,或者没死。”
“院长的墓碑上有这这样的一句话,成也浪涛败也浪涛。”
“可是对于寒门来说,这浪涛二字无比的沉重。成也浪涛敗也浪涛,这其中勾勒寒门的感激与回忆。”
古冬至眼中流露出一种无尽的痛苦,毫无预兆的变化,往日的平静尽数消失,现在的古冬至就像一个家道中落的一家之主。
“书院对我们寒门有无尽的恩情。”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寒门和朝廷的和平来自于利益的冲突,书院的制衡,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都在说我们狼狈为奸。”
“但是,我知道,寒门和朝廷的关系,仅仅来自于十年前那一场浩大的灾难,渺小的一双臂膀。”
古冬至说完,仔细的看着商络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应该会有所疑问,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古冬至做了一个很恰当的停顿,当商络绎摇头的时候,古冬至笑了笑,“因为它。”
那是一块很精致的玉佩,被古冬至无比郑重的递给商络绎,脸上充满了一种尊敬与向往。
商络绎摩挲着玉佩,看着上面精致的刻纹,翻过背面,正面写着两个遒劲的字体,看到这字体的人都会看出这一定是一位苍老的人所刻。因为其中有沧桑的笔力,有陈旧的字体。任何人看到都会下这样一个定论。
两个字是书院二字。
“这柄玉佩是寒祖师交给我的,而你也是这玉佩的主人。”
“救你的人并非寒门,而是书院的院长,唐老先生。”
“无论寒门多么希望你能留在寒门,甚至是继承我的位置。”说到这里,古冬至有着一些完全放下的感觉,仿佛摆脱了重担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
“想必你能够明白这玉佩的沉重,这其中包含着唐老先生的释然。唐老先生若能安全回到书院,那么也就不需要这玉佩作为掌管书院的信物,唐老先生就是书院。如果唐老先生遇到了不测,那么这玉佩就是书院的院长印信。”
“你应该知道院长的意思。”
“寒门不会收留你,这并不是说寒门对你的抛弃。而是寒门怎么忍心去和书院抢一个最后的衣钵传人?”
“院长的遗愿,是寒门唯一能够回报唐院长的事情。”
说到这里,古冬至的长篇大论到了尾声,已经是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你是书院的继承人,所以不是寒门的。寒门有愧于书院,所以不会和书院抢。
这样当然有着一种抛弃的嫌疑,甚至是一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因此古冬至从始至终都表现出来满脸的愧疚
古冬至正在郑重的等着商络绎的答复,看着商络绎的表情。
“我拒绝。”
商络绎无比的严肃。
“很抱歉,古掌门,您说的我做不到。”
古冬至静静的看着商络绎,等待他的下一句解释。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在寒门,寒门的恩情我必须报,所以首先我是寒门的人,寒门的第四亲传。”
“书院唐先生对我有恩,我也会接下这个沉重的玉佩。”
说道沉重二字,商络绎脸上有着一丝无奈,这玉佩确实无比的沉重。
“所以,我希望寒门不要抛弃我。”
“一日寒门,一生寒门。”
“我是寒门的人,但不当误我做有些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所以,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