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息愣愣地看着无歇被抬上担架,学校的领导全体出动,围着救护车焦急地嚷
但是君息听不到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的嘈杂喧哗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看见白色床单上的血,扎眼而狰狞,无歇的一只手软踏踏地垂下来,白得没有血色
他好像站不住了,他应该追上去的,他应该绝望无助地哽咽的,他应该……
他应该保护好他的
眼前模糊,时间被强行拉回到多年前,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地从霞光中刺出来“妈妈,咱们可以把他留下来吗”哀求的语气
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抱着一直脏兮兮的小猫站在家门口,仰着头,看着母亲
她点头了吗,或者摇头了吗
色彩失调,时间流转,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只小猫鲜血淋漓的身子上
“妈!我求您了!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您了……妈……它死了,它已经死了,您别打了妈……”
男孩抱着母亲的腿,母亲手中的棍子上的几滴猫血滴滴答答地洒到他的脸上,他的声音嘶哑,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分不清是泪是血
“咔”
走马灯似的回忆被掐断,多年前那只满身是血的小猫和担架上的男孩重合
直到救护车驶远了,君息才崩溃地发出一声悲鸣,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无歇——!”
——
无歇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好久好久,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纯粹是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他好累,好冷,眼皮一点点地沉下去
在他筋疲力竭之际,在无边黑暗的尽头,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回过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如同蒙上了薄雾般灰暗
眼前骤然明亮,窗外一声刺耳的鸟鸣划破了万物晦暗,无歇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灰蓝的输液瓶,和君息
君息靠在一边的墙上,半眯着双眼,好像已经睡熟了,似乎守了很久很久
“哥?你没事吗?”无歇小声地唤,却发现自己嗓子全他妈废了,什么实质性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右臂的钝痛后知后觉般泛上来,他转头,看看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暂时放弃了撑着胳膊坐起来的念头
他回头,看着他哥微颤的睫毛,默默地发起呆来
那个筠戚……是君息的……父亲?
为什么自己和君息住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从来没有人提过他?
还有,既然是父亲,是怎么说出那么伤人的话的?为什么要拿刀捅君息?晴阿姨的墓被挖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晴光年的墓为什么会被挖,守墓人睡着了吗?
筠戚是怎么进到学校的?
无数杂乱无章的问题纠结成团
无歇正想得入神,君息突然狠狠地一抖,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撞上,无歇在那双疲累的眸子中看到了意外,庆幸,迷蒙,但再一对上那双淡淡的眼睛,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干干净净的空旷
无歇愣愣地看着他哥,突然咧开嘴,笑了
“哥”
——
“失血过多造成的暂时性休克,没碰到动静脉,就是划破了毛细血管,幸好送来的快,后遗症肯定有,短时间内右手肯定不能动了”
“口子挺深,得缝针了,目前先稳定几天止血休养”
“还有,我多嘴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那天君息直接追到了医院,怕无歇没有人跟着不好办手续,他静静地听着医生长长一串的嘱咐,却卡在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算……哥哥吧……”君息抬起眼,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你们父母呢?方便过来吗?”
君息的话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他愣愣地看着医生,没说话
他怎么说呢
他的父母,一个因为蓄意谋杀他儿子,现在还在局子里审着,一个不仅人没了,墓还被人挖了
他想到了无歇的新父母,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他竟然回答不上来
多可笑啊
——
三天假期很快,君息这三天哪里也没去,一步不离地呆在无歇病房里,呆呆地看着男孩苍白的侧脸
三天后无歇还没有醒,君息就请了假,还是一步没离开
等了这么长时间的男孩,现在正笑得灿烂
男孩脆弱的眼睑弱弱地颤抖着,他斜着身子,眉眼弯的像银白色的新月
无歇正纳闷他哥怎么没有反应,下一秒,君息就轻轻地抱住了他
君息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肩上
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的男孩,在无歇面前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