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过后

追悼会在问薇阁举行。这次大战，牺牲一百八十七人，重伤三十五人。因为通灵师并不是被世人所承认的职业，所以追悼会并不能大张旗鼓。人人穿着一袭黑衣，静静地走来，在大厅那一百八十七个名字前静静驻足，静静端详，再静静地离去。然后，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问薇阁在外人眼中还是那个破烂的无名建筑，他们不会知道，在他们所有人都在沉睡的时候，有那样一群人，为了保护他们而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斗争。

问薇阁不像其他城市的通灵机构，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招入新的通灵师，郑云染和左穆则是今年仅有的两个。本来还有五十多人，但大部分已经在战争中牺牲，现在的问薇阁只剩下连同楚露白在内的六人。所幸的是，九婴一战后，H市的妖怪们都安分了不少，估计很久都不会闹事了。这也正好给了问薇阁修生养息的机会。

郑云染每天放学后到问薇阁看看，追悼会后，她就再没见过楚露白。问薇阁变得更加冷清，凌雪平时要驻守在咖啡馆，郑云染和左穆要上学，每天在这里的只有邱山禹和楚露白。方初尘最近也在问薇阁，只不过他作为酒吧驻唱每晚要去工作，往往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回来。郑云染对此嗤之以鼻，不敢想象他竟然将这样日夜颠倒的生活过了那么久。方初尘整两天也安静了许多，他的父亲也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

郑云染邱山禹，见我师傅了吗？

郑云染今天过来，又没有见到楚露白，只好去问邱山禹。

邱山禹我姐姐她...

邱山禹欲言又止。

邱山禹她已经在密室好几天都没出来了。

郑云染那，密室在哪里？

郑云染叹了口气。

郑云染我去看看她。

邱山禹姐姐说了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她。

邱山禹垂下眼帘。

郑云染那我也不能放下她不管啊。

郑云染靠着墙。

郑云染难道这么大的事就让她一个人扛吗？

邱山禹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

邱山禹好吧，我带你去。

邱山禹带着郑云染到了问薇阁最顶层的密室门前。

邱山禹密室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只有阁主和直系传承人才有资格。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郑云染在那扇灰黑色的大门前站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郑云染师傅，是我。

楚露白嗯。

门里传来淡淡的一声回答。

郑云染....这么多天了，我来看看你。

郑云染把手放在门上。

郑云染你没事吧。

楚露白嗯。

依然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郑云染深深叹了口气，靠着门坐下。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门里才传来楚露白的声音。

楚露白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郑云染站起来。

郑云染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又补充了一句。

郑云染都会好起来的。

楚露白没有答话，郑云染只好先离开了。

密室里，楚露白躺在中央的圆形石台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屋顶上的一个个咒符。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就这样躺了很久，她才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天窗透进来的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楚天南小露。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楚露白四处寻找着，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楚天南消沉了这么多天，该是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楚天南的声音继续说着。

#楚露白父亲！

楚露白跳下石台，可是密室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楚天南你不必寻找我，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楚露白我、该做的事...

楚露白怔怔道。

楚天南你是问薇阁主，要担起责任来。

楚露白感觉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擦掉。

楚天南你的好朋友在担心你，H市的人民还要你去守护，问薇阁在等着你重新振兴。

楚露白感觉好像有一双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就像父亲以前那样。

楚天南去吧，你的路还很长。我和你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

密室又安静了下来。楚露白用力甩甩头，擦干眼泪。是啊，我是问薇阁主，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停滞不前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她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楚露白嗯，我需要好好理一理，我该从哪里开始着手呢？今年是不是还要再招几个新人进来......

她伸了个懒腰，给自己打气道。

#楚露白我可以的。父亲母亲都在看着我呢。

郑云染离开密室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左穆……郑云染？

一个人在问薇阁门口把她拦下，原来是左穆。

左穆你怎么了？

郑云染低着头。

郑云染左穆，你说，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左穆什么。

左穆认真地看着她。郑云染叹了口气。

郑云染明明费了很大力气去保护普通人，最后却没有人记得，就连在追悼会上都不能放声大哭，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穆嗯...这个问题啊...

左穆转过身，坐在台阶上。

左穆你记得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人们吗？

郑云染和他并排坐下。

郑云染当然。

左穆那，和我们一同战斗过的那些幸存的战友们会记得吗？

郑云染应该也是会的。

左穆这就对了。

左穆淡淡笑着

左穆他们不记得，但我们还记得。

郑云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左穆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

左穆双手放在脑后，看着远方。

左穆我们保护着那些普通的人，维持着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我们默默隐藏在人群中，游走在人与妖两界之间，我们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能力，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的美好能够留存得长一些，再长一些，让我们所有美好的向往，都变成现实。

郑云染点点头。

郑云染是啊，既然我们站在这里，就注定是无私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名垂青史，像咱们这‘地下工作者’更要有这种觉悟。

左穆这就对啦，小姑娘。

左穆伸手揉了揉郑云染的发顶。

左穆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晚上回家吃什么。

郑云染捂着头往旁边一躲。

郑云染啊啊...摸头要长不高了...

她假装气鼓鼓地站起来走了，扔下一句

郑云染哪有你这样的，刚认识两天就摸人家女孩子脑袋。

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左穆笑着摇了摇头，也站起身向问薇阁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