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劳格伦斯。”

　　“少校，对不起，没有注意，失迎了。”

　　刚刚这么热闹，想想也就知道他说的“没注意”是借口，他就是不想过来迎接，不对，不如说是他不想来接受我要离开的现实。

　　他一早就知道我全部的打算，他无法认同，但也不得不认同。当这一切慢慢演变成现实的时候，就是劳格伦斯对我彻底凉心的时候。

　　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现在，他升为了准尉，是恰兰科尔的手下，再也不是那个跟在我身边的警卫员了。

　　我也只是一个退伍兵，回国后，只是一个别人家在饭桌上谈及到的故事人物——一个曾经的勇士折倒在儿女情长之下，大概如此吧。

　　“对我失望了？”

　　“嗯，失望至极。”

　　“也是……”

　　“所以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

　　“嗯？”

　　我有点混乱，他这个问句后面的含义是什么？

　　他觉得我要走，而且在明天就走，这太早了？还是说，我还要等到明天再走，他觉得我“怎么还不快消失”？

　　这不好揣测，我也不想太在意。

　　“那今天晚上，如果有敌人来，你会怎么办？”

　　“……”

　　我感到语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迎击，那就是说我还是一个杀戮者，如果我不迎击，那我就是个只会躲着的懦夫。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敌人摸上来了，威胁到了我和萨雅的安全，我会迎击。”

　　“精彩的回答。”

　　“嗯？”

　　“那么，我今天晚上就最后一次最为警卫员在你们外面守护吧。”

　　“你刚刚……”

　　“嗯？”

　　“……啊，没事……谢谢你，劳格伦斯君。”

　　“别在意，只也算是将军的命令。而且……明天你走，怎么走？”

　　“出了城区，会有车来接，准将安排好了的。”

　　“只有你们两个人？”

　　“对，两个人。”

　　“我会再派一个班的人做护卫，不管怎么样，只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不记作战斗力，这太危险啦。”

　　“也是……那还麻烦你了，谢谢。”

　　劳格伦斯解开手上的绷带，下面的伤口已经凝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还是有些瘆人的。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那时候也是您把我拖回来，就当作还了一份人情好了。”

　　我冲他一笑，“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在战场上说“明天见”，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一觉醒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战场上到处都是危险，其中有大部分是来自对手的，这自然不必多说，但是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威胁。

　　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这么一次大规模战争，双方展开了阵地战，拉得非常持久。他们在战壕的基础上挖起了地洞，作为晚上的安息地。但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那些蛇鼠虫非常多，某天，一个士兵醒来，听到一些嘈杂声，用灯照亮一看，吓得叫出声来。原来睡在他旁边的战友，被一只很大的老鼠咬掉了半个鼻子。鲜血淋漓的场面，简直像是恶魔使一样。

　　能这样坦然的说出明天见，真是有种一念天堂的感觉。

　　这一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对明天的期待而产生的激动，还有就是……有点难以启齿……因为我是躺在好久没有躺过的床铺上睡的——就在萨雅旁边。

　　“这样没事吗？”

　　“唔……没事……”

　　显然她也有些害羞。

　　其实我们距离相见，不过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她对我的信赖却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空间。

　　这是我带给她的安全和幸福，我们彼此都在长期的漂泊中得到了依靠。

　　稍微向左一撇，便是她的侧脸，我一动不敢动，却又常常不自觉地看她。

　　太尴尬了，于是我转身背对着她。大概是因为我转动时被子隆起来了，有些冷风钻了进来，然后萨雅因为突如其来的冷一哆嗦，自己靠过来贴紧了我的后背。我瞬间感受到了她柔软的身体。

　　“诶？”

　　“……怎么了？”

　　“没……没事……”

　　原来到头来真正害羞的还是我这个比她大几年的男的。

　　说到年龄……

　　“萨……萨雅，你还没有到十八岁吧？”

　　“没……但快了……还有个把月……”

　　“那这样会不会……”

　　“嗯？”

　　“啊，没事，没什么……”

　　我反省自己，我这是萝莉控的表现吗？不对，好像主动的不是我……

　　“是……是因为嫌我太小吗？”

　　“啊？呃……没有……你是说哪个太小？”

　　萨雅搂着我的手一下子缩紧了一下，压迫着我，虽然效果不大……

　　“年龄啊……你……别想多……不过，那个的话，应该……还会长吧？你看……我还在青春期……”

　　“嗯？奥，应该吧，但其实我是无所谓……”

　　“要不……换个话题？”

　　“好……”

　　实在是……为什么？这个谈话的内容会这么奇怪……不应该是为了明天离开战场的庆祝和聊一些之后的打算吗？

　　算了，就这样吧，看来我还不怎么适合与异性的社交。

　　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我就这么背对着萨雅，萨雅就这么半搂着我。

　　应该是朦朦胧胧有些睡着的，因为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放白。

　　但是我一点也不困。我叫醒萨雅，她揩了揩眼睛，也很快起身了。

　　东西也早就收拾好了——只有我的一些衣物和必要文件证明。

　　因为我是以负伤退役为由走出战场，所以我被允许带着枪支——其实也就一把手枪和一把老式栓动步枪。

　　这一方面是出自尊重，另一方面也可以做到保护自己。

　　告别了包括劳格伦斯在内的所以人后，在一支队伍的护送下，我和萨雅来到了之前协商好的地点。

　　这里是安全地带，我就让那个队伍先回去了。过了不到五分钟，车就来了。萨雅用我给她的大袄裹住全身，在一个士兵的扶持下登上了车厢，我也紧随其后。

　　车辆启动，我看着萨雅面无表情的坐着，她将被带到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的地方度过余生，心里有不安也很正常。

　　就这样，我们离战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