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这也是一处“烂尾楼”，但这儿明显比我待的地方要考究多了。

　　被破坏的程度也很高，整个顶部都没了，像极了犬牙差互。但除此外，其它地方都很完整，窗户也只是有些裂缝，墙上甚至没有多少弹孔。

　　这种建筑至今真还存在在这种地方啊……呵呵……这是怎么被他们找到的……

　　我摸进了楼里，下面只有四五个守卫人员，这也是掩饰的一环，有太多人守着，反而会暴露这儿就是高级将领所在地。

　　给他们看了一下军衔和证明，说明了来历，其中一个小伙子就把我带上楼去了。他们有一种专门的辨认方式，可以判断来者是不是自己人，但是我不是很清楚。

　　小伙子叩响了门，随后马上穿出来一声熟悉的“进来”。

　　小伙子替我推开了门，不在话下，随后他就走掉了，很尽责。

　　克里斯托夫正低头整理着文件，很投入，还有不断的碎碎念。如果我没有出声，他根本不会知道来的人是我。

　　“克里斯托夫君！不，克里斯托夫准将先生！”

　　我向他打招呼。

　　他立马有了反应，还在给文件袋封口的手在一瞬间停滞住了。他仰起头来，目光充满了喜悦，可以说已经闪烁着光芒了！

　　他随手把文件丢在桌上，灵活地绕过桌子，将我紧紧拥抱住，一手还不停地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艾绪君！真是没想到你来了，真是太惊喜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

　　我轻轻摆动身体，因为他这样抱着我，我会显得有些难受。

　　“上次见面还是在你那儿呢！我那次是有任务的，不能久留，时隔多年的重逢，就那样被冲淡了。不过这次既然你来了……哦，差点忘了！有失远迎，还得给你泡杯茶。…～萨卡！快把我收藏的茶水端上来！”

　　他朝着门口大喊。

　　我试着回绝，因为我到这来并不是喝茶的。

　　“不，要不是算了吧？而且还是你珍藏的……”

　　“什么话，咱俩可是好兄弟啊！在这里可不常喝到这种东西！”

　　“……”

　　我推辞不过，那么，就这样接受了吧？

　　不一会儿，刚才那个送我上来的小伙子就端着茶水进来了。

　　“就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然后他又转身对我说：

　　“艾绪君！机会难得，这回我们可要好好叙叙旧！”

　　呃……都不问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吗？

　　不过也是，时隔多年的好友，只有在上次匆匆相见，这份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也情有可原。

　　我突然想到，这难道就是混迹于高层官场所需要的能力——或者说是变化吗？

　　不过，因为我觉得我的事情比叙旧更加重要，所以我不得不主动提一下。

　　“那个，克里斯托夫君，谢谢你的好意了，关于叙旧，可以请稍等一会儿吗？”

　　“当然，如果你来是有什么事而且，我很愿意听！”

　　“不过，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你上次说过，有什么事情你都会尽量帮我办妥的，是吗？”

　　克里斯托夫夸张地拍着胸脯，然后比了个大拇指，说到：

　　“当然，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我们是这么好的兄弟！只要我能帮忙，就尽管向我开口！”

　　是因为久别重逢，太过于激动了吗？我印象里的克里斯托夫可不是这样子的。他做事是相当收敛的，不会这么张扬，更不会有这种夸张的动作，难道在这几年里，他已经很文雅，向粗犷转型了吗？

　　不过我是有求于人，不能这样吐槽，而且我们的军职差异也不能让我这么做。

　　“呃……克里斯托夫君，可能会有一点儿勉强，而且……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用试探性的语气，并且尽量委婉地向他引出我的目的，希望以此来给他打下一剂预防针。

　　说要退出战争，可不是一件小事。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正当理由，这就叫逃兵。逃兵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这是要背负上一世的骂名的！而且还不止你一代，到你子孙辈，那些顽皮的劣童可能还会指着你的儿子或者孙子的鼻子说：“嘿！你的祖上是逃兵！”

　　而对于一支部队来讲，这更加可耻。作为部队的将领的克里斯托夫，脸上的一定不是光彩！

　　“没事！先说来听听，我自会权衡利弊！”

　　他的语气明显有了变化，不像刚刚那么自信了。

　　我觉得他此刻应该也在想，我到底要拜托他什么事情吧？

　　“那你先坐下吧！如果要站着面对面说，可能会有些奇怪，而且估计也会累……因为要讲清楚来龙去脉还是挺复杂的……”

　　“……洗耳恭听。”

　　那么这就是我的时机到了！我尽量平静的把关于初遇萨雅等事情都讲了一遍，这之中当然包括了我的感情变化。

　　有感情变化的可不只是我，倾听着我的故事的克里斯托夫的脸，从故事的开始到结尾，也变得越来越严肃，特别是我提起“我觉得战争没有……”“帝国侵略……不义”之类的话时，他往往会瞪我一眼，每当那个时候发生，我不得不先停口观察一下他的表情，直到看似他允许我说下去时，我才会继续。

　　就这样，简约版本的“我的自传”讲述完了。

　　“……所以……我的请求是……我想……”

　　怎么回事？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我会开不了口？是被克里斯托夫那张紧绷的脸震慑住了吗？不应该啊？我是做好了各种预案、设想了各种情况才开口的啊！

　　不管了，此时一定要下定决心，这话必须说出来！

　　“……我想退出这场战争！”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我要退出这场战争！”

　　克里斯托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的吧？”

　　“我知道，我是抱着觉悟来的！”

　　“这样……其实刚刚在听你讲述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就有这个感觉了，但从你嘴里面亲口说出来，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生气的！”

　　“对不起，可是，我答应过她，我已经夺取了一次她的幸福了，这次的幸福，我要用生命来守护！”

　　“这就是你所谓的觉悟吗？身为一个军人，说出这样的话，应该吗？你觉得自己可耻吗？你作为帝国军人，最最重要的脊梁骨呢？！”

　　他说话的语气一次比一次重，到最后直接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了。

　　不过其实我没有别的太大的波澜，在我的预案里，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一怒之下直接拉出去枪毙的觉悟了。

　　克里斯托夫是帝国理想的军人，这也是他——我也是——最初想要成为的人。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绝对的正义，军人就该如此！

　　“艾绪君！说出这话来……我很失望，过去的你，不是这样的！”

　　“过去的你也不是这样的！帝国难道已经把你培养成一个冷血动物了吗？”

　　“艾绪少校！我劝你好自为之！”

　　“……”

　　这句话可以令我哑口无言。以朋友的身份算是闹掰了；同为军人的身份也不行；用上下级的关系，我刚刚明显就是顶撞了他。错完全在我。

　　“艾绪！你如果不收回这些话，你就不配做一个军人！”

　　人本能的反击心理让我内心在想：如果成为军人，要像你这样冷血无情，那么我宁可不配！

　　我压低了帽子，转过身。

　　“那么，再见……”

　　“等一下！艾绪君！作为军人，你很可耻！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欣赏你！”

　　他说……什么？

　　“克里斯托夫？”

　　“啊？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这字里字外都是在说他同意了。

　　“可是……”

　　“就是挺突然的，刚刚那些都是我的气话！别在意了。”

　　克里斯托夫，他到底……看来有些东西，是不会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