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潮

枪管因为严冬与日常开火导致的过热而出现了变形和龟裂，远远没到使用寿命就报废了。

　　弹药也陷入了供给不足的窘境。

　　早就开始在抱怨的衣物配给更是不用多说了。

　　可以点燃来取暖的柴火越来越少，远远不能满足需要。士兵们甚至都开始盼望起可以从倒下的尸体身上获取补给了。

　　但谁又会冒险去前线拖曳尸体呢？

　　多数情况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在几个月前，这还是那支雄赳赳气昂昂地唱着帝国军进行曲、傲慢无畏地向敌国踏进的雄师。

　　如此狼狈的样子，任凭哪个军事学高手都不会想到。

　　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也会轻易拜倒在天气下。说出来真是讽刺。

　　“劳格伦斯，你在那里冷吗？”

　　“托少校的福，还好。”

　　他是我警备员，我便让他来我帐内修整，虽然也会冷到发抖，但总比凉在外面好。

　　“劳格伦斯，你有中意的人吗？”

　　实在没事干，就这么坐着也很无聊，主要还是尬。于是我就随口一问。

　　他用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说：

　　“有的，像少校这样，勇敢忠诚的人，我就很中意。”

　　“诶？”

　　他好像有点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想问的和他答的似乎是同一个命题的不同角度。

　　气氛在一瞬间有点诡异，当然这是对我而言，因为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他现在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为自己刚刚的回答而骄傲的成分。

　　“不……不是，下士，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喜欢的女性，你也到了那个年龄了吧？”

　　“哦……”

　　这下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一下子就蹿红了，当然如果要我理解，这应该是因被我问及到了他这个年龄会害羞的问题。

　　“……抱……抱歉，少校……喜欢的女性的话，以前在故乡有一个，但她比我小太多，所以……”

　　哦，难得的呢！其实我对恋爱话题也有点兴趣，但在军队里要表现属实有些困难，这也是我在军队里极少数有的涉及男女关系方面的话。

　　“那你要好好加油啊，此刻她一定在你的故乡为你祈祷呢！”

　　“不……其实，我们的故乡就是帝都，在联合王国的空袭中，她没能逃过一劫……”

　　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将视线定格在地面上。

　　好像多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啊，这……对不起啊，劳格伦斯下士，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我为我的不成熟道歉。”

　　“不，长官，你不需要道歉，这是敌人的罪，该道歉的也是他们。”

　　“你很狠他们吗？”

　　“狠……”

　　“从某些方面来看，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在战场上不也是杀了他们很多人吗？他们的家属是否也会像这样狠我们呢？”

　　“这种事……”

　　他被我的问题惊了一下，但马上又抱以理解。

　　“不，下士，不要在意，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千万不要在意。”

　　的确，这个问题不该留给我们这些战场上的刀刃，这些应该是后方的钢笔应该考虑的。

　　这么一天，除了定时发射的炮弹，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撤吧，真的，这仗不能再打了。”

　　“冻死的人太多了。”

　　“士兵们谁还受得了？！”

　　“拜托了，我们是要战死沙场的人，而不该在这里活活冻死！”

　　“我家里还有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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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寒风中受冻的军人们纷纷表示抗议，他们的棱角已经被现实无情地磨平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传到了上层耳中。前方的指挥处亦是这样想的，但帝都方面可理解不了前线的艰辛。

　　我们的第六集团军，最高指挥官珀洛斯总司令的想法属于前者。

　　“非常聪明，尽职尽责，工作非常努力，思路很新颖，又有才华。”

　　这是古德里安元帅对他的评价。

　　但是此时的他却无异于败军之将——虽然我们暂时没有失败，但照这样再拖最多两个星期，之后的结果便可以不言而喻了。

　　联盟国军兹卢柯甫元帅正在指挥敌军对我们进行反攻并顺势包围，情形危机！

　　“届时，我们向外突围，并牵制下一次战略部署的敌军。”

　　他在报告上是这么写，当然要这么做，我们就需要供给。

　　“不是我说丧气话，但照目前看来，我们此战要败北了。”

　　我叹了口气，我在营帐里只有我和劳格伦斯两人时才会这么说。

　　他自然是一言不发。

　　发牢骚也好，在被袭之后咒骂敌人也好，比起我一个人对着空气咆哮，不如有他在旁边听听。

　　他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他就成了聆听我怨言的专人。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敌人的另一次突袭！

　　“管风琴”在远方的歌喉号召着死亡的降临，天空中防空炮的烟花点缀苍白的世界。

　　一片白茫茫中，很难找到彼此的身影，于是战线被拉得很近。

　　“劳格伦斯！快点过来！”

　　我胡乱开了两枪后开始向东奔跑。

　　紧随其后，劳格伦斯丢掉坏掉的微冲，只掏出一把手枪。

　　他的眼睛上面全是血，是刚刚为了掩护我而收的伤，弾片划破了额角，流下来的血使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

　　有个信教的士兵，狙击手，躲在一个角落，喃喃自语着。

　　“愿主宽恕我等的罪恶，将吾辈邪恶的灵魂净化，使之安息。”

　　他每开一枪都会说一句，然后轻抚胸口挂着的十字架，做一个祷告的手势。

　　“万能的主，为了祖国，请赐予我力量，击溃敌人。”

　　“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在主的旗帜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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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也不是万能的，他在杀死三四个敌人之后，先是被一枪贯穿肩膀，子弹的冲击力使他向后一仰，这样胸口也暴露了出来。

　　所幸没有太多的痛苦，炮弹落下，瓦砾横飞之后，留在原地的就只有一个十字架了。

　　这是主对他最后的恩惠，至少没有从对生的希望里一下将其带入地狱的狂澜。

　　真是的，到了这个时候还……

　　与其有功夫说闲话，还倒不如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战场上不需要神明，我们是军人，命运就只能在自己的手上，在枪把上！我们要在战场上做的，就是神明该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我一定要活过这一段煎熬！

　　于枪炮之中舞动，于地狱之火共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