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葬成人礼

游荡于山林之间，这里就是他的全部

因为他所有的宝藏都埋藏在这里，也许，他本身也应在这里，哦现在也许不是了

不知为何，周围的一棵棵大树似乎不像之前那样“参天”了，他有些失望，似乎认为曾经的小树苗们辜负了他悄悄瞒着别人，只身过来一捧一捧地助它们长大

不过嘛……也还不错，树冠高高挂起，缝隙间透过的光一闪一闪；树干粗粗的，恰好能双臂环抱，满满的安全感

土地也像之前一样蓬松，他还能够轻松捏起一捧，只不过未必再会动起些许把自己埋在里头睡大觉的念头了

他环顾四周，找不到类似纸什么的东西垫在屁股下，干脆像以前一样，直接坐下

也不能完全一样，他还是先拍了拍那片即将继续承载他的土地

他坐下，立起并弯屈双腿，并好，环抱住膝盖，下巴想再搁在上面有些困难，作罢

他平望着远方，静静凝视着万家灯火——走向现实的征兆

成长……吗……

他感觉心里似乎缺了一部分，空虚得发疼，手指不自主地开始揉搓柔而细的短须，让它们像是拧了几个旋的绳茅那样

天有点暗了，他第一时间想的却是赶紧回去，而不是先摘几片带着梗的，深绿色的大叶子

手已经撑到地上了，他突然想改变一下主意

不顾刚刚还在担忧的灰土，他躺在了地上，尽管眉角仍未舒缓——他甚至不知道是何时开始蹙起。他用胳臂枕着后脑勺，看着一层层涨满的云彩

雨开始下了

他撩拨一下额前短短的留海，尽管它们并没有挡住视线

躺在地上，看着雨滴一滴滴朝自己奔来，数个透明却有形的长丝落在眼角，微微起了凉意

有些奇妙呢……他想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像是透过一块哈了小小一口气的玻璃，看到的大大的冰块

雨声也很轻，像是怕被风同化，撩起他的鬓角后不回头地远行

他捂住眼睛，用心体会这静谧，也是他第一次不用安详来形容温暖明亮的午后

雨下大了，更大了，变成暴雨了，甚至遮掩住了他耳边的滴滴答答与心里的荡然回涛声

他挤挤眼睛，欲使脸上的水迹看起来像是刻意挤出的

他调整了一下仰面的角度，山下的灯火已经一盏盏熄灭，最终一个不剩

雨啊……他不再去想打湿的衣服，开玩笑的，衣服是不会淋湿的

云也一片片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希望不要再出太阳，就这样一直下去……也很好

他再次，又一次，终于还是，开始了只属于他自己的，唯藏在他心中的幻想

自己着一身黑色雨衣，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灯火长鸣的雨中下午抬头望天，另一只空闲的手伸出，尝试接住从指间滑落下的一点点，它们永久光明

他也是

瓷砖上溅起了水花，天然的纹理遮盖了瓷砖本身的颜色样式，地上的一个个无规则性状大小的水坑中也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宛若在静谧而安然的林子中突然投入一道指引他的强光，引导他慢慢走出，不再迷惘

他漫步在雨中，身上未湿一片，慢慢靠近那盏最昏暗的灯火，摘下玻璃罩，轻轻将光明再度吹起，向里滴入两滴清泪，很轻很轻地拂拭一番玻璃罩后重新盖上，看着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的火焰在透明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再次慢慢仰头，看向天

他回不去那片林子了

也许，他应该给那些小树道个歉

是雨溶解了泪痕，是他辜负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