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弃,别放弃。轻声安慰着躺在血泊里的奈荷,她如落水者那版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淌到衣摆上,溅出如梅般的血迹。
低头注视着那血痕,觉得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一朵由他人鲜血勾勒的娇美之花——正脆弱不堪地攀在我的身上,陷入我的怀里。
银发的少女腹部中弹,尽管努力地去控制呼吸,但苦痛仍旧纠缠。意识顽固地坚守着,不让她跌入黑暗中,又折磨着她,这一切仿佛都被写在眸光里,似是有火生生不息。
“快逃吧,澈。你还能走吧。”
奈荷松开手,把头歪向一边去,看着斑驳的墙壁,上面层层叠叠贴了不知多少层聒噪的广告纸,旧的未能风化就粘新的上去,前赴后继,最终变成一副怪异的抽象画。
画如同头脑中混乱又摸不清方向的回忆,把片段撕碎扯烂了,再也分不清过去。
“他们,很强。”
嗯,我知道。依旧是用沉默代替语言,我用心声这样回应着她。这座都市里,能拿到枪支的暴力团伙屈指可数。至于奈荷惹到了谁,答案则只有一个,那修罗团。
“你会死的,不赶快走的话。”
我留在这里未必会死,但是走的话,你绝对会死。将怀中因失血而有些冰冷的身躯再度搂紧了些,用自己的手捂住她的,手也是冷极了,仿佛握住的是一抔积雪。
“愚蠢。傻瓜。笨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她又将头靠回我的胸口,用发凉的脸颊追寻着那一点热量,碎发蹭得人一阵发痒。
“很高兴看到两位小年轻还这么有活力。不过我建议小荷子你还是保存一下体力吧。”
海姆逆着光从巷口出现了,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身影好像童话里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英雄。虽然传过来的话音并不是正派主角应有的台词。
奈荷气得又往我怀里埋了埋,表示自己的不满。也应该是失去了接话的力气。
“澈,别愣着了,王子大人快把公主殿下抱上车吧?”
海姆装模作样地比了个请的姿势,把危机感全然抛在脑后。
“我认输了。”右腿被打穿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无法在确保保护奈荷伤口的情况下移动,“魔王你把公主抓走吧。”
海姆没接话,而是皱起了眉头。事情突然中沉默中行进。伤对自己来说并不严重,尚处于不太影响行动的程度,深一脚浅一脚地努力着保持平衡,帮忙把担架上的少女送上车去。
自己的紧急处理并不高明,引来了海姆的一顿白眼。他一边进行急救处理,一边开始说教,打破了只有引擎声的沉默。
“她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受伤啊?而且我是不是刚叮嘱过你别乱出手来着啊?啊?这回不怕头疼脑热了?”
还好奈荷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听不到前半句话。不然绝对会吵起来。
“你啊,唉,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说了在实验中,在实验中一切听医嘱,结果呢?答应得倒是好,结果一次没听过!”
明明只有这一次没听,而且情况紧急。看着海姆恶狠狠地盯着那条伤腿的样子,最终把辩解咽了下去。
“你的命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我虽然不想说得这么功利又绝情啊,但对于我们而言,这丫头不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救。
“再有下次……不,没有下次了。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这也是你小子逼我干的。回去之后三天内别想出门了,我会让林看着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大概就是别想跑的意思。海姆的言论我早已经习惯了,几次辩论下来也没有任何作用。总而言之,就算他再说几百次,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是那修罗,海姆。他们找上门来了。”
海姆大手一挥,反驳了这句话:“那找的也不是你。这丫头惹出来的问题让她自己去解决。你不能永远都帮着她处理问题吧,这都几次了。
“这次甚至还受了伤。来吧,我看看。这,你——你怎么走得起来的?”
肉眼可见的,海姆的怒火从他红色的头发上燃了起来,像是装着开水的赤红水壶。
“三天不够让你长脑子,我建议你三个月别想踏出房门半步。还有,恢复期间耽误的研究经费就从你今年的奖金里扣吧,我说的算。”
“不会耽误……”
男人闻言把剩下的酒精都倒在了伤口上,恶狠狠地打断了我。
“还嘴硬!你究竟对自己心里有没有点数啊?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你是病人!”
“如果奈荷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如果你们让她出了什么事,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海姆再度沉默了。
“那就现在谈谈吧。我们的合作——我任你们研究的前提,一切都建立在奈荷的平安之上。”
这种想要守护的心情,自己非常清楚来源。从无边的混沌之海中恢复意识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奈荷,她从不安和迷茫中将我拯救。
所以我擅自将她定义成了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尽管她对此一无所知。
“我从不保留,也无意威胁。只是想要提醒,我能做到很多事情,你们也知道。”
注视着奈荷苍白的面容,浅淡的呼吸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波澜。这样重的伤,就算侥幸不留下后遗症,也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
我很想看她的笑,就算是这种情况下。这份自私之情难以忍耐,最终将视线移开,看向沉默的海姆。
男人身上有岁月和战火斑驳的痕迹,尽管乐意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当他的眼神扫过人群,最终换来沉默时才能看出,他是代号“红锁”的研究机构里,一名极有威望的人物。
“保护好她,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
不想看到她受伤,希望她能开心地活着,仅此而已,也是我行动的全部目的和意义。
“哈哈,这么严肃干什么,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好,我保密。”习惯了扮演家长的海姆,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你这段时间也别想出门了,有一个人带着项目来,上头已经批准,辛苦你了。”
“能透露下内容吗。”
“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要把你交给那位研究员一段时间。你放心,我绝对会照顾好小荷子的,把她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连所长代理人都不知道的研究吗,有可能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今天的话说得有点多了,已经累了。
“有带R9过来吗,今天还没吃。”
“旧项目暂时会暂停的,毕竟不能压榨独一无二的员工嘛。”海姆利落地处理完伤口,其实再过半天它自己也会长好。
在稍作休息后,和新研究员见了面,对方年纪不大,看上去没什么特点。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
“澈,我想看看你的战斗能力。”黑发青年站在玻璃外,对着麦克风讲话。
“怎么看,说清楚。”
“稍等。”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了几个奇怪打扮的人,他们并不是从哪里进来,而是凭空出现在屋子当中。
“指示能不能明确一点。”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能不能杀他们,要做到什么程度。
“嗯……澈只要活下去就行吧?”青年研究员给出了迟疑的回应。
沉下气息观察来人,约有三四个阴影中的身形正蠢蠢欲动。玻璃房子里光线充足,几个白炽灯照下来,几乎没有影子。
但看向那些人,像是看向一团黑雾,辨不清体态,也看不清神情。是新式的武器?
不过,毕竟自己这样来路不明的人造人都能出现,这种奇妙的事物也应该在接受范围内。逐渐数不清是三个还是四个,越注视,那团黑雾就越大。
“陆博士,这是做什么?”后退半步摆出架势,试图感知气息却一无所获。
青年没有回答,瞥向外面,发现开了单向玻璃,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可不在之前沟通的范围内。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要看看对方什么来头,此行才不算被亏欠。
对面明显不急着攻击,那么自己也好整以暇,以待战机。
终于,黑雾出现了缝隙,而那缝隙居然是某种实体,朝着胸口笔直地刺过来。侧身躲过一击,类似的数个攻击也如法炮制,没让它们伤到自己。
那缝隙的产物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就算躲过了,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有没有消失,于是警惕着后方——果然。
尽数躲过了一波攻击,那团黑雾有所缩小,等了片刻,冒出一个人形来。
以为看上去好对付了些,实则对方身形如鬼魅一般,在周遭纠缠不休,每一道够过来的黑影都直取要害。
此时才明白青年话语的含义,对方完全是在以取我性命为动机而行动着。
漆黑的人形不知疲倦,一直凌厉又迅猛地攻击着,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幸运的是都能躲过,因为对自己来说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黑雾再度分裂出了一部分,此时招架起来有些费力,房间空间并不算太大,尽力周旋着不被逼到角落里。
在躲过尖刺对脖颈的袭击后,未能及时发现的新一团黑影缠住了脚腕。顿时身上挨了好几下,留下腐蚀般的刺痛,伤口上也是黑雾。
利用缠斗借力打力割断了黑影的束缚,此时黑雾已经分裂完毕,每一个都像最精准最可怖的超级杀戮机器,从不犯错,没有破绽。
只能在最危险的时候躲过去,这就是极限。体力的差距看上去也是悬殊的,而且还是三打一。
新伤上又添新伤,本就未痊愈的右腿快见骨了。不知道海姆怎么想,估计他也不敢想。
现在只能躲,对面能伤到我,而我根本抓不住对方。连造成伤口时都没法抓到,彻彻底底的虚无和空气。
再不停下来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这真的是实验吗。
伤口很多,好在尚能行动,只是不断地被削弱使躲避显得更加有心无力。
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抓住了黑影的实体。正想要反击时,却被声音打断了。
“好了,差不多了。”青年打了个响指,黑影散去,“干的不错。伊娃,这个怎么样,现在可以享用了吧?”
还是看不见对方在哪,言语中透露还有危险人物在。
“差不多了就把门打开。”走到门口,却打不开,从外面被锁住了。
“抱歉,澈,我的实验还没结束。”对方关掉了单向玻璃,现在能看到青年,似乎是一脸兴奋,“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还要多久?”
青年面带微笑,看着我,不再言语。是挑衅,看得人恼火至极。
那么,按照海姆教的,遇到这种事首先需要深呼吸,冷静下来。然后。
一拳锤爆这该死的玻璃。
玻璃裂开,继而整块玻璃都崩坏而碎裂,防弹也不过如此。
甩了甩手上的血,抓着青年的领子。对方站在原地,玻璃渣子都没去挡一下,几块碎渣划过他的皮肤留下血痕。
“我不喜欢说话不清不楚的人。”
青年面上还保持着诡异的微笑,连话也不会一句,挑衅更加彻底。
“今天就到这里,你自己去找所长谈。”
松开手,控制住把对方推到玻璃渣子上的冲动离开了屋子。顺手拿了件外套遮住有点破烂的衣服,正好放在那很久没人拿。
推开门听到青年的笑声,简直神经病。
大楼的底层的天井里长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植物,要去奈荷所在的医疗部,必须路过这里。
这里表面生意盎然,实则被困在压抑的钢筋水泥中,伪造的天空和日光令人感到不适。
天井仅被施舍了两层的高度,上面都已封死,顶上有电子屏正模拟着星空和明月,不知为何,平静的画面看了却只能感觉到恶寒。
环顾了一圈,经常在此徘徊的小浮并不在,一只被饲养在其中的乌龟,应该是藏了起来。
深夜这里冷清又阴森,仅有几盏地灯和应急指示灯亮着。看上去很陌生,因为自己很少深夜时造访这里。
穿过中庭,到达另一栋建筑。医疗区热闹一些,日常灯火通明。这里占地面积不大,只是每层十几间屋子的二层小楼,楼体长而笔直,和主楼平行。
找到奈荷很轻松,推开门,她躺在床上,像没事人一样玩着手机,让人松了一口气。
“你……你怎么了?”奈荷一脸震惊地看过来,“怎么看上去比刚才还……?”
想起自己看上去确实不太妙,抬手示意她安心,却反而被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面。
“你不会是去报仇了吧?”她瞪大了眼睛,但是又不能起身,一直盯过来。
“没有。”在她身旁拉了只长椅子坐下来,“实验。”
奈荷低下了头一阵,又突然抬起了头,看上去是刚刚下了某种决心。重伤未愈,她的声音很虚弱,眼睛却亮亮的。
“要不,别和他们合作了。我可以接委托的,我来养你。”
“真的吗。”对上她的视线,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闪躲目光,而是坚定地看过来,让人不忍心拒绝。
“有这份心意的话,非常感谢。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赚的那点儿还不够付医药费的。”
“啰嗦!”奈荷突然生气了,拧过头不看我了。没过多久,少女又像往常那样很快地回转了心意,又看回来。
“你的伤,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会儿就好了。”更惨烈的地方还在风衣下,不想让她担心。
“晚上吃东西了吗?”她指指柜子上的水果,“我吃不完,还有配餐,帮我吃掉吧。”
“不了,我去办点事情,今天就休息了。”
站起身想了想,说道:“如果休息好了就尽快离开,找地方躲起来不要抛头露面。不要留尾巴,不要去任何人知道的地方,越远越好,我忙完会去找你的。”
她险些丢了命。在那修罗团的手中。其中有多大程度是红锁的默许,很难判断。但如果离开这里,至少不会被继续找麻烦。
奈荷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想要说的东西很多,没有时间去揣测她的想法了。
“不要相信红锁的任何人和任何消息。就算和海姆也要保持距离,别轻易相信任何人。那修罗团那边应该已经罢手,暂时不必担心。我还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有事情需要弄清楚。
“最后,奈荷,照顾好自己。”
奈荷经常会很鲁莽,但她也是聪明的女孩,能够领会话语中的意思。
“嗯,你也是。”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坠落了,“结束的话,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她拉过我的手,小心地不去碰触伤口,用目光描摹着纹路,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她浅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终呼出一口气。
“澈,等你回来,我们搬到城市的边缘去,身后最好是田野和山峦,能看春花,也能听晚风。可以是高楼,也可以是小院,哪种都好。
“你不是最喜欢看天井里那些花花草草吗,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种。我喜欢小动物,什么都想养,养什么都可以。
“还有啊,你又笨,又暴力,又不会说话,在别人身边肯定做不好工作,人家几天就要开除你。到时候,我还是要接委托的,我是大侦探,你就是我的小保镖。”
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我想过很多很多次啦。这个城市太危险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把你放在这里。可是,我又没有能力带你走。
“毕竟你可是我发现的,我要对你负责嘛。”
奈荷描绘的这场幻梦很有吸引力,有吸引力到能让人忽略彼此身上的枪口和血痕。
我只能看到捂着伤口脸色发白,瑟缩在角落里的她,这件事仅仅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
我没法透过她的声音去幻想那些没存在过的事物,没法理解那样的未来和约定。春花和晚风是好东西,却与我无关。
如她所言,我是由暴力的血和骨造就的,被创造的目的是破坏,没有守护的能力,没有想象未来的权力。
无论如何,美好的事物,应当属于她。因为她是自私的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我答应你。”会在一切结束后,把这一切用尽自己的力量全部献给你。
奈荷抬起头笑了出来,嘴角上扬,眼角却没弯下来。
“嗯,我会好好躲起来的。”她松开了我的手,缩回了被子里,“我也要睡觉了,关下灯吧,晚安,再见。”
关上房门,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回公寓的话,说不定海姆已经蹲点等着问责了。但是又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医疗部的深夜,走廊尽管开灯,也是一样的安静,直到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回头一看是那个有着诡异微笑的黑色头发的陆博士。看来我之前说的可能还不够明白。
青年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还是那个微笑,初看还好,但是越看越诡异。
“澈,实验还没结束啊。”
青年踏前一步,屈指成拳放在胸口,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可是看着令人恶心。
“先去治好脑子再来搞研究吧。”
那根本不是研究,是谋杀。如果凌虐他人会让他产生快感,那真是选错对象了,我不会坐以待毙,而且视情况可能会加倍报复。
“让我看看你的战斗能力吧,澈。”
一口一个澈喊得粘腻又让人反胃。
“我说了,实验结束了。想继续去找所长,让开。”
对方正好挡在离开的路上,这狭长的走廊深处又不给绕路或找其他方向的机会。
主观上并不想和缺乏锻炼的学者动粗,青年高高瘦瘦,看着一碰就倒。不过如果真的有必要,也不是下不去手。
“别逼我在这动手。”走近一步,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在这里聊天,奈荷肯定能听见,想尽量不让她担心。
“嗯?是的,没错,我就是想让你在这里动手啊,澈。”
青年微笑更盛,嘴角上扬起不小的弧度,像是被某种光线扭曲过后的形状,在窗外的漆黑和屋内的白昼之间,更显得割裂和阴森。
“让我看看吧,快,动手吧,澈。”
“你有病啊。早些时候不是看过了吗?”
能成为博士智商想必不会差太多,但和眼前这位连沟通都称得上困难。
黑雾从他的袖口逸散出来,丝丝缕缕,从指隙缠绕,逐渐覆盖整只手。接着幽幽地前探,动作迟缓,但明显朝着我的方向。
这栋楼也有些年头了,翻新一下或许也不错。只可惜奈荷住不到了。
紧盯着黑雾的动向,将外套脱下缠在手上,绕过雾气直冲陆的面门而去。
“那就如你所愿。”
青年的反应速度显然依旧属于普通人的范畴,吃满了一整拳的力道。鼻梁骨弯折,满脸是血,眼镜碎裂,身形晃悠两下直挺挺地倒下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那黑雾不知何时消散,四下环顾,却了无踪迹。
“诶,我怎么在这儿?”
眼中不再有狂热的光,陆躺在地上摸了把脸,刺痛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问。
青年痛得呲牙咧嘴,皱着眉看过来,视线注意到我有些血肉模糊的手,眼神疑惑。
“什么黑雾?”
“就是今天的实验,还有刚刚的,像是影子一样的没有实体的怪物。”
陆恍惚片刻,一副大事不好的神情,猛地一拍大腿,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要完”。本就缩成一团的五官更紧凑了。几秒过后,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那个,这位小兄弟。能不能和我讲讲,那是个什么实验?”
看来这黑雾不仅能够操纵人的精神,甚至还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
“当然是能让我好好看着澈的事情。”
陆的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语气却没改变,依旧是黑雾的声调。来者的身影十分熟悉,定睛一看,正是林。海姆当真说到做到,只是派人来得太不是时候。
如果是没有被附身的林,硬碰硬的胜算很小。林作为经验丰富的特工,身手敏捷。在第一次交手时,我甚至没能碰到他一下。
现在虽然有胜利的自信,但不知道被附身后实力情况如何。还是尽量避免正面对抗为上。
“这东西是你们搞出来的?”
陆犹豫着说:“是,也不是。准确来说,是我们在一次考古中发现的。”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东西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青年的视线在我和林之间飞快地弹来弹去,半晌只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澈,发生什么事了?”
奈荷拉开了房间门,一脸不解地看过来,目光扫过面色发黑的陆,诡异地微笑着的林,还有同样疑惑着的我。
好多人啊。
“没什么事,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这里并不安全。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不能让她牵连进来。
“仇恨。”
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不明白这种心情,澈,你明白吗?”
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块头,用这种语调讲话,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但黑雾难得展现出可以沟通的姿态,自然不能放过。
“我不懂。你能不能先从他身体里出来?还有博士,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吗?”
突然被点到,陆浑身颤抖了一下,按着手机的手迟疑地停滞了,满脸苦笑。
“我要是有办法,我还能在这里吗?”
“好啊。”黑雾的声音发闷。
雾气幽幽地从林身上逸散出来,在我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直奔奈荷的方向而去。
没能拦住。也无法阻拦。
下一秒,奈荷身形一闪,拔过林身上的枪,朝我射击。
林显然还没搞清状况,我躲掉子弹,踢飞了奈荷手中的枪,朝着他喊道。
“把那个人带走,这里交给我,快去想办法!”
林毕竟训练有素,未发一言,迅速按照我说的去做,带着没有战斗力的博士离开了现场。
此时我并不知道要做什么。
想制住她的行动,抓住手腕,却突然一阵刺痛。黑雾从她的指尖逸散成形,刺穿了我的手掌。这样的掌控力,几乎和实验室对战中的感觉类似,是之前两位都没有过的。
“喂,从她的身上给我出来!”
“澈……真好呀。”
是奈荷的声音。我不能再熟悉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但语调却陌生无比,让人心中刺痛。
“终于找到了……完美呀。”
“你在说什么,把她还给我!”
“不要。这样才能看着澈,非常好地看着澈。如果不是这副躯体,澈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表现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想看我打架的话那怎样都好啊?”
无法出手。也不想出手。
只一味地躲避迅猛的进攻,再找机会制服她。但是很难实现。
“怎样都好吗?”
“……只要你从她身体里出来,不伤害她,怎样都好。”
“那,澈可不可以不要抵抗我呢?”
“你想干什么?”
奈荷的嘴角似乎不经意地上扬了一下。那是黑雾在笑。
“当然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啦。”
奈荷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垂下头去,雾气从上方弥漫,漂浮着,不断扩张,缓缓向我的方向靠近。
原来的……地方?
想更多地思考其中的含义,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周身在温暖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