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昏沉的睡眠和可怕的梦雾,道格听到一声刺耳的碰撞声,他的头猛然抬起,从睡梦中惊醒。他头晕目眩,看着晨光斜射进谷仓,初现的金光擦亮稻草。
道格踢踢腿,扒着身下的稻草,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牧场主就和他围栏里,放下几碗新鲜的水和布满灰尘的干肉。
道格弓背耸肩,从疼痛的喉咙深处咆哮。这就是那个把他从狼群夺走、派他的爪牙去杀他的母亲的长脚。道格冲了上去。
毛脸长脚以惊人的速度,敏捷地转过身。道格见他手里拿着大棍,为时已晚,他感到棍子击中了他的口鼻。
道格往后一缩,抑制不住一阵震惊的痛苦呜咽。牧场主密切的盯着他,毫无畏惧。厚厚的皮革包裹着他的长爪子,两手捏着棍子,警觉地准备再打下。
道格的目光移到装着食物的碗上。牧场主介于碗和他之间,如果他甚至不能吃——
他露出尖牙,再次猛扑。棍子又一次砸下,狠狠地落在他脑袋上,震得两眼冒星,哀鸣着退了回去。
真是忍无可忍!道格吼着跃起,这次棍子又打中了鼻子,且更加用力。他蹲下吼叫,既迷惑又愤怒。
牧场主只看着他,用棍子轻轻敲打着那双有鞘的爪子。
道格谨慎地回望他,害怕那根刺痛的棍子。他拖着脚步向食盆行了几步,饿得肚子咕咕叫,直流口水。牧场主不再打他,他从牧场主的脚下爬过,近得几乎快碰到了脚。他爬起,把嘴伸进碗中,愤愤不平地吃着东西。
牧场主的前爪十分灵活,紧箍道格脖子上的压力减轻了,他的嘴里塞满了肉块。长脚把他解开了木桩!一时间,他糊涂得连咽都咽不下,接着喉咙上有了一种新形、不同的压力。
另一只全然不同的项圈!
这只碰着冰冷,像金属而不是兽皮,上面已系着一条僵硬的皮带,被牧场主攥在爪里。道格快速转身,项圈立即收缩,他僵住了,眼睛打转。只当他肌肉放松时,项圈才变松,他才可以轻松地呼吸。
“沃尔夫。”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环顾四周。卡拉米蒂和其他暴狗站在围栏外,注视着牧场主的一举一动。
“你的阿尔法现在是牧场主,沃尔夫。”她告诉他。“接受现实吧,照他说的做。你越早接受,项圈就越早停止勒你。”
道格两腿紧夹尾巴。他忍不住——收缩的项圈把它吓坏了。当牧场主拉紧僵硬的皮带,把他推向的围栏敞开的大门时,道格企图反抗,但一想到项圈,他不得不服从。他无声地跟着长脚,颈部的毛由于恐惧炸开。
即使项圈箍脖子上、牧场主暴狗围在身旁,对他而言,走出尘土飞扬的谷仓,走进阳光下凉爽的空气,成为了一种幸福。天空湛蓝得足以刺痛眼睛,远处树木环绕的山丘朦朦胧胧。鼻子抽动,他嗅到了一股浓烈温暖的羊膻味,正是羊膻味把他卷进了这场麻烦。不过,那肉香味儿还是无法抗拒,道格猛地朝草地角落里磨磨蹭蹭的动物走去。挤压的项圈立即收紧,他喘着粗气,颤抖着缩回。
“现在。”圣丹斯绕过牧场主,不屑地看着道格。“我们开始对你训练。”
道格无意接受训练,可每天月亮变化时,牧场主就造访围栏,带他到田野里。他一直惦记着紧绷的项圈和暴狗随时会咬下的大口,牧场主的喷火棍萦绕在他脑海里。
第一天训练结束后,道格已对项圈产生强烈的仇恨。没有尖锐的命令,牧场主禁止他做出任何举动,如果他反抗,金属会勒紧他柔软的喉部。这只声音冰冷的长脚的命令,道格也不愿执行。日暮时,道格拴回了木头金属混合的柱子上,他下巴满是白沫,喉咙被项圈和口渴刺痛。
每次牧场主下达命令,旁边的圣丹斯就向道格发送指令,让他明白长脚的意思。至少他能理解暴狗的命令,道格愤怒地想。至少他能服从长脚毫无意义的命令,项圈不会打扰他了。
每一犹豫,每一闷闷不乐的咆哮,项圈都会再次缩紧。次日晌午,他开始迅速服从,只要不被噎死就好。有几句话,长脚经常打断,几天后,道格辨出了那些话的意思。随着从盛满之月变化为空中一条明亮的银线,他清楚如何回应命令。他不再需要那个轻蔑的圣丹斯诠释阿尔法的吼声,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成就感。如果暴狗足够聪明,能理解牧场主的话语,道格也不是学不会。“跟上”很简单:走在牧场主身边。“坐下”让他退回到臀部。“不”意思很明显,停下,不然你的项圈会收紧。
遇到不确定的,那么其他暴狗的反应将给他一个提示。很明显,他们确实把牧场主视为阿尔法。一听到他的声音,每只狗跳出来服从,完成要求后,他从身边的袋子里赏他们一些气味好闻的东西。道格观察他的行为,舔舔上颚,他不会乞求。我不会接受他该死的奖赏。我恨他,也恨他的爪牙。
然而……他无处可去。这一想法时不时地刺痛他,使他后悔悲伤。我的狼群离开了我,我还有什么选择?还能去何处?
很奇怪,但在他内心深处,他觉得牧场主的声音蕴含着一股力量在拽他。他挣扎着不去回应,拼命地试图抗拒,提醒自己是一只野狼……却不能违抗命令,不然牧场主就用钳子,或者棍子在他的口鼻上狠狠地敲一下。
还有另一件事:他开始欣赏这些暴狗的群体行为。他们行动起来像是同一种生物,具有同种想法。他们像一个团队般工作,拥有狼群所缺乏的纪律,拥有信任团队带来的力量,而这恰好是狩猎时至关重要的。他看着暴狗在草地上成扇形散开,把羊群赶进窝棚过夜,突然意识到这点。他们中没有谁打破了穿过草地的完美路线,没有试图偷摸着咬一口羊。
这些狗不会抛弃自己的族群。永远不会。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这些思绪令他心头发痒。他被遗弃有多少天了?十五,二十天?月亮消失了又出现,已经不可计数。
被狼群抛弃的痛苦慢慢转成了愤怒。某种角度上,他很高兴牧场主对他进行艰苦重复的训练,因为这样他无暇无休止地抱怨狼群对他的所作所为。愤怒就在他脑海的角落里挥散不去,琐碎而让他心烦意乱,但并不能削弱他的意志。要做的事情太多,已经沦为了一种本能。
当圆盘似的月亮闪耀在上空时,道格差不多忘了曾经在没有锯木、绵羊毛茸茸的皮毛、满意的干粮的气味中醒来的生活。好像他已经跟着长脚们在草坪上训练了好几个月,而不仅是一个月。牧场主下达命令,道格的身体服从命令。
服从!意识到这一点时,正听令行走的道格几乎刹了脚步,不过他依然走着,跟在长脚的身边。他骨子里有种奇怪的冲动,渴望倾听,这种冲动支配了肌肉。他甚至没停下,竖耳去听牧场主的话。
“坐下。”这句话促使他把臀部压到身下,尾巴紧缩,抬头望着牧场主。
牧场主皱起脸,这是道格学会的一种表情,和暴狗似乎很喜欢的拍打抓挠的手势配合出现。长脚在那香气四溢的袋子里翻来翻去。道格接过他递来的一小块肉干,一口吞下。,味道尝起来和奖励其他狗的同样美味。
长脚俯身向他,近的道格能咬上他毛茸茸的咽喉,但这冲动大概像狼群一样离弃了他。牧场主的爪子伸向他的喉咙,取下项圈,换上另一个。
长脚直了身子,指向田野的另一边。“绳子,拿来。”
道格现在听懂了这两个词,甚至没有想过去质疑它。他蹦蹦跳跳地穿过田野,享受着新项圈的自由,奔跑的脚掌下草地的感觉。他咬住谷仓围栏边的绳子,抬头看到卡拉米蒂时,感到一阵欣喜。她高兴地张开嘴,竖着双耳。
“做的不错,沃尔夫。”
他喘息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回复。卡拉米蒂低吠一声表示鼓励。
“坚持下去今晚你就能和我们共同睡在像样点的狗床上了。与你的新族群!这里温暖又舒适,沃尔夫。岂不是很美妙吗?”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在点头。“我想是的……”
我乐意,他想。我可不想独自在谷仓里受冻,我想从袋子里得到款待,吃得好,睡在一个自信、强壮和自律的狗群旁边。
总之,他想:当长脚爪牙有那么糟吗?为牧场主工作,服从他的命令,做得好时听他称赞,被强大的阿尔法欣赏,有啥不好的?
我想取悦牧场主。此想法让他的尾巴兴奋地拍了一下,尽管内心的某处存在恐惧。
夕阳坠落在牧场主的房子后,他与几只暴狗在牧场主身后踱着步,疲惫不堪,双腿酸痛。活儿干得不错,感觉奇怪,也不讨厌。他没有被带回谷仓,而被带到了一个靠近牧场主家的小棚子里。
长脚把一根绳子系在新的、更柔软的项圈上,很松,活动范围比谷仓里的更大。一旁的金属碗里装满了肉块,看起来比第一次吃的有吸引力。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不在乎缠在两腿之间松软绳子。圣丹斯咆哮着厉声喊叫,与佐罗把道格的头推到一边,偷走了他的一些食物,但这些食物已足够了,道格对他们的攻击视而不见。比他在那个叛徒狼群还吃得多。
“沃尔夫,你可以睡这儿。”卡拉米蒂轻声呜咽,趴在一个带图案的大垫子旁。
“他应该睡在土堆里。”佐罗咆哮道。
圣丹斯附和着,“像他以前那样。”
道格决定不用任何反驳来掩饰他们的轻蔑,但卡拉米蒂厉声说道:“你俩闭嘴,沃尔夫今天表现不错。”
道格满怀感激坐在她旁边的半张床上。床载住了他的重量,紧贴着他,温暖着他的皮毛。更温暖的是卡拉米蒂的侧腹紧靠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肌肉在她昏昏欲睡时抽搐。暴狗离他近在咫尺,道格以为自己可能无法放松,但他的疲惫和安慰淹没了他。伴随着卡拉米蒂平稳的呼吸声、她腹部起伏以及藏在他的鼻孔里的她的气味,道格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