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后来我去祭拜我的母亲,没再问过她,
不过是被摒弃了而已,真有这么痛苦吗?
不过不被那个人爱而已,真有这么恨吗?
因为:我也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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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 我坐在人声飘渺的后台刚刚把妆卸干净,小红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抱了满满一束花,手腕上还挂了个篮子,布口袋也装得鼓鼓囊囊的。
她满脸喜滋滋地朝我道,
小红暖姐姐,这是今天张老爷送你的花
她将花递给我。
小红还有这个是前阵子出差的吴先生特意给你从京城带回来的云片糕,还有还有,这个是郭老板给你挑的项链
小红最后,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叠整整齐齐的丝巾,
小红这个是何老师送给你的,他说现在天气凉了,你晚上上下班用得着
我捧过花,望着满桌子的琳琅,朝她亲昵地笑,
温暖谢谢小红
说完就把那篮糕点递给她,
温暖拿去分给大家吃吧
小红如获至宝,连连卖了几声乖,捧着篮子转身就走。
我又想起什么,叫住她,
温暖哎,等等
小红转过身,我问道,
温暖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儿吗?我每天在台上唱歌,底下的热闹我一赃也赶不上
对此我不禁遗憾。
小红想了想,
小红有,今天那些片警说上头派来个新头儿,姓朴,手段了得
温暖哦......
温暖长得怎么样?
我有点儿好奇。
小红这倒是不知道......但是能做上这么个大官,又是狠手段,肯定没个七老八十也得四五六十了
说着小红凑近我耳边小声笑道,
小红罗妈妈还跟别的姐姐打趣说,指不定那活儿都不行了,不指望他来当常客
我听完一愣,转而也跟着直笑,笑到最后连泪花也笑了出来,怀里的花跟着微微颤,我的泪就溢出眼眶,滚进那一片绿意泱然的花叶中。
可是话虽然那么说,第二天我就见到了那个“不指望他来的常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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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正立在台上唱歌,旁边的风琴手拉琴拉得正尽兴,我便瞧见远远有几个穿戎装的人被侍者恭敬地引进来。
带头的是个年轻人,该怎么形容他?我一边望向他,一边跟着音乐唱这歌:“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我在这个百乐门里,见过许多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英俊的丑陋的有钱的没钱的,但好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像他这样锋利——
明明只是立在台下,是在仰视着我,可他望着我的那一眼却好似在俯视着什么比他低贱出一大截的物种,这让我慌乱又不甘。
我立在台上,手臂上带着丝绒手套捧住话筒,面上笑意盈盈,目光在每一位或醉或色的客人脸上逡巡着,余光却全是那个男人在昏暗的酒桌间徘徊的身影。
我看见罗妈妈走到他身边殷切又讨好,我看见周围的几桌客人望着他的戎装露出忌惮的神色,最后又看见酒保点头哈腰地将他引进黑暗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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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台已经是后半夜,刚刚走进后台,罗妈妈便拥上来搂住我的手臂,朝我引荐,
罗妈妈温暖,这个是朴大帅。
我朝她身后望去,漂亮的男人坐在我的化妆桌边,手指正捏起我的一株花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着。
似听见罗妈妈的话,这才侧过目望向我。
我朝他漾起标致的笑,
温暖朴大帅好
尚城的小孩总是流传着“暖姐姐一笑,全尚城的男人都得倒”的顺口溜,这个笑容一直是我的骄傲。
可是此刻落在他眼里,好似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咕咚”一声投进湖里,不见任何波澜。
他身边的副官替他开口道,
赖冠霖温小姐,我们大帅新官上任,最近在追查走私军火的逃犯,收到线人消息说人藏在百乐门
赖冠霖现在所有地方都搜过来,就差你了
我蹙起眉一脸不高兴,
温暖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是逃犯?走私军火?
一边的罗妈妈一把拉住我,
罗妈妈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罗妈妈人家大帅只是过来搜查,刚刚看你在台上唱歌,不舍得打断你,特意等到你下台。
说着她又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
罗妈妈人家这么大的人物给你面子,怎么还不识好歹。
温暖哦?那要搜什么?我的包?还是我的柜子?
紧接着我就笑了,
温暖那我的人要不要也搜一搜?我把衣裳也脱了给大帅瞧瞧?也看看我衣裳底下藏没藏什么。
那位小副官一听便红了脸,退回去朝他的上司犹豫道,
赖冠霖大帅......这......
这个年轻的青年人终于将目光从那只珠花上移开,落到我身上,
朴灿烈把你的柜子的钥匙交出来让他们看看就行,你的包刚刚已经搜过了
温暖知道了
我回过身去,找出藏在梳妆盒抽屉侧面的钥匙放进副官手里;
转而肆无忌惮地端详起这个大帅的脸——
他有张漂亮而年轻的面孔,是个极为俊俏的男人,跟前一天小红口里揣测的七老八十老男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唯一相符的一点是:看他作风,大概确实是个“不指望他来当常客”的男人。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他忽然抬起眼,眼神凌厉地对上我的目光,我一阵惊慌,赶紧将视线移开,落在那边正搜查我的柜子的年轻副官身上。
我的柜子里都是些化妆品,还有些旁人送的首饰和小玩意,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走私军火相关的东西。
查了个空,他们很快就起身准备走人。
倒是罗妈妈朝几个人殷切地打招呼,
罗妈妈几位官爷慢走,有空过来玩儿,我们温暖唱歌可是尚城一绝
说着又推了我一把,
罗妈妈温暖,送送几位官爷
温暖知道了,妈妈
我走在他们前面,妆还未卸,只摘了头纱,穿的是台上唱歌时的丝绒裙,偶尔回头给他们引路的霎那,我的目光会准确地落在朴大帅的脸上。他并不望我,神情冷漠;
倒是他旁边的几位副官,望着我客气又殷切地笑。
我便朝他们介绍道,
温暖那边里面是赌场,楼上都是包厢,要是在柜台预定好洋酒,就会有酒保给你送上楼
温暖几位是刚刚调任过来,对我们百乐门大概还不熟,现在认识了就是朋友,以后可以常来玩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望着那位年轻的大帅的脸说的。
可他不看我,几个副官看着我碰了一鼻子灰的狼狈窃窃地笑,
赖冠霖好的,温小姐
等到了门口,我还在同几个副官热络地谈话,门口停了几辆大帅府的车,那位年轻的朴大帅冷着声开口,
朴灿烈温小姐可以回去了
我一愣,便瞧见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拉开车门上了车,几个副官见他这副模样也禁了声,纷纷上车。
只留最后一个还算热络,朝我小声道,
赖冠霖温小姐,落花有意,可惜流水无情!我们朴大帅已经有婚约了
温暖哦?是哪家小姐?
赖冠霖是尚城肖氏银行的肖柔小姐,我们大帅就是为了她才调任过来的
我落寞起来,不甘心问,
温暖那......请问你们大帅全名叫什么
赖冠霖我们大帅啊,全名叫朴灿烈,他......
朴灿烈冠霖,磨磨唧唧在那说啥呢
那个坐在车子里的正主想必今晚已经对这个下属很不满了,坐在车子了紧紧蹙着眉头。
赖冠霖哦,来了来了
被叫冠霖的副官一边应着一边朝我告别,
赖冠霖温小姐,有缘再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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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风凉,吹得我头晕,我回到百乐门的化妆间里,慢悠悠地卸妆换衣服,又在脖子上仔仔细细系好何老师送给我的那条丝巾,而后拎起包从后门出去。
出门便望见戴着礼帽穿着长衫的斯文男人立在夜色里,旁边停着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黄包车,车夫望见我,朝旁边的男人道,
车夫何老师,温小姐出来了
穿着长衫的男人望向我,我便笑着叫了他一声“何老师”,十年如一日的称呼。
他望着我,眼睛里有光在闪,而后夸赞我,
何老师温暖,你戴这条丝巾很好看
我笑意更甚,和他一起登上黄包车,车夫拉着我们穿过午夜的尚城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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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几年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念过几年书,但是奈何出身不好,没有父亲,走到哪里都要低声下气地被人叫上几声“私生女”。
何老师是我当时的老师,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我却不那么认为,只因为当时的何老师虽然也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教员,却极力维护我,他跟我说:温暖,没有人可以因为你是谁的女儿就随便嘲笑你,你没有任何错。
所以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我,爱上了他。
可是很可惜,不久母亲就病了,很严重,所以我退了学,这本来没什么遗憾的,我虽聪明,但对成为一个清正的读书人是不抱幻想的。
可是我有了爱情,有了眷恋的男人,所以那次退学,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痛。紧接着就是第二次,我母亲病死了。
我再见到何老师已经是退学五年以后,我二十岁,在百乐门唱出了名,他听说了我的消息,赶过来看我。
-何老师:“温暖,原来真的是你,我以为只是重名而已”;
-温暖:“没想到何老师还记得我”。
后来他包了黄包车,每天晚上接我下班,把我送回住处,再自己回家;路上他会跟我聊他的学生,他写的文章,或是我的唱词和曲子。
除此之外没有更越规矩的事情发生,但是我还是很清楚,我们不再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而是红尘世俗里的一个普通男人和一个普通女人的关系,想必他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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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朴灿烈是几天以后,富豪钱先生在百乐门坐庄请客,说是为朴大帅接风,可不用想也知道,朴灿烈是新调任来的,又年轻,很难压得过那些一把年纪的地头蛇,能过来露个面也只是给个面子。
我坐在后台画着眉,罗妈妈在一边嘱咐我,
罗妈妈今晚可得好好唱,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出了什么差池可都没好果子吃
温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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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昏暗的后台走到台上的光芒处,灯光打下来,我听见有很多人给我掌声,来的都是熟客,哪个先生家里有几房太太我都清楚得很。
此刻,他们纷纷叫我唱“月圆花好”。
音乐一响起来,我便唱起来,
温暖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信手占来。
我一边唱一边笑望着台下,在望见朴灿烈的目光也跟着那些人一样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笑意便更甚。
一曲毕,底下就有人开始起哄,
客人呦!温小姐!今天瞧见大帅来了,可是笑得比平时要甜上七八分呢
我捧着话筒巧笑,
温暖瞧您说的,您哪回过来我笑得不跟今天一样甜?
这样的对话便是今晚最和气的对话,因为唱到下一曲我竟然掉了链子,将“等财来”唱成了“等灾来”。
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好彩头,这等于是砸了他的生意。
那位坐庄的钱先生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不等台上的歌舞演完,便拍案而起,开始骂起难听的话,
钱老板温小姐,我花钱包场是来听你唱歌的,可不是来听你诅咒我的!
旁边人试图拉住他,
客人哎呀算了算了人家温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口误而已
等到连罗妈妈也出来替我说好话,谁知那个钱先生却不依不饶愈发嚣张,大概看朴灿烈也在场,也顺便给他看看地头蛇的厉害,最终他骂出难听的话,
钱老板个破万人骑的婊子,叫你一声温小姐,真当自己是个名角儿了?
钱老板老子半夜让你趴着让我干,你就不敢躺着信不信?
罗妈妈不再出声,这种客人多得是,要是没钱的,就让酒保拖出去打,省得耽误事,要是有钱的就哄着,再不行就任他骂,只要他骂够了下次还会来就成,此时也一样。
可紧接着我便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飘出来,
朴灿烈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众人一齐望向朴灿烈,他只抬起眼轻轻淡淡,
朴灿烈钱老板大概忘了,这是我管辖的地界
朴灿烈在我眼皮子底下闹,怕不是拿我当回事?
这个钱老板此时正在气头上,又自肆是个地头蛇,不再跟朴灿烈客气,
钱老板你个毛头小子,老子给你几分薄面才请你来吃顿饭,可别瞪鼻子上脸!
朴灿烈我看谁瞪鼻子上脸。
朴灿烈的声音带着丝轻蔑冷笑,尚未看清他已经站起来,一把枪“咔哒”一声上了膛抵在钱老板脑袋上。
周围的人一齐倒抽来口冷气,转而我便听见洛妈妈惊呼,
罗妈妈哎呀大帅!可不能在这里杀人呀!我这以后还要做生意的呀!
朴灿烈置若妄闻,只将目光轻轻巧巧落在那位正抖成筛子的钱老板身上,
朴灿烈跟温小姐道个歉。
这位钱老板便在枪口的威胁下,朝我道:
钱老板温...温小姐,对不起,对...对不起啊...
温暖没关系的钱老板,我也向你道歉,是我不好,唱错了词,坏了你的彩头。
钱老板哎不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
这场饭局意料之中不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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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出了百乐门,望见何老师,他一如既往朝我笑,
何老师听小红说你今天唱歌出了点状况?
温暖小状况,我没事。
何老师.....以后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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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去,整个尚成沸沸扬扬地传出来两件事:第一件是新大帅别看年轻,确实是个狠角色,这下谁都服了。第二件事是新大帅看上了百乐门唱歌的温小姐,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温小姐直接一把枪抵在钱老板脑袋上。
这下可了不得,我从那些男人那收到的礼物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小红也跟着愁,
小红很多老板都不敢送了,怕冲撞朴大帅!
我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化妆一边咯咯笑,酒保在外头敲了敲门,
酒保温小姐,有人找您
温暖是谁呀?
我漫不经心地问。
酒保呃......是朴大帅。
他话音刚落,我便立刻站起来去开门,门外的男人今天没穿戎装,只着了身黑色的大衣,立在门口不似前几次见他时那么意气风发,倒有些温文尔雅的书生气,但是和何老师身上那股书生气又不同。
温暖大帅,请进。
小红见状非常识相地从门缝钻了出去。
男人进来,便冷着声音,
朴灿烈把门关上。
我有些诧异望着他,
温暖大帅,这不太......
朴灿烈我是在命令你
他打断我。
见他口吻如此强硬,我便认命去关了门,却在下个转身被人一把扣住咽喉,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朴灿烈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呼吸有些不畅,竭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奈何女人和男人的体力悬殊实在太大,只好艰难地说,
温暖我叫温暖,百乐门的歌女啊大帅。
朴灿烈昨夜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朴灿烈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温暖是我放出去的,可是大帅昨晚一番不正是为了稳定地位吗
温暖我的消息放出去,替你拉拢人心,不是整合你意?
他根本不信我的话,
朴灿烈那说我看上你怎么解释?也是为了拉拢人心?
温暖不是
温暖那是我喜欢大帅
面前的男人漾起一个轻蔑的笑,
朴灿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不觉得你的谎言很笨拙?
此时大概是觉得我的话太好笑,他已然放松了戒备,我终于挣扎开他扣住我脖子的手,只需踮起脚,仰首向上一凑,便吻上了他的唇——
他愣了愣,却没有要推开我的意思,大概是想试试我能做到几分,想到这我更加气焰嚣张,舔开他的唇,撬开他的齿,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努力亲吻着他,可因怎么也得不到回应,便索性搂住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房门外有人叫我,尚未反应过来,门口已经被人没礼貌地打开,是一直给我送花的张老板,他显然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我松开面前的男人,回过脸去望他,让张老板看清我正亲吻着的男人的脸,这位张老板开始一愣然后轻而熟络:“原来是朴大帅,哎呀年轻人就是好,血气方刚.......”“我先走了,这个门...记得锁啊”说着便退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等房间再一次回归平静,我便又欲吻面前的男人的唇,可是他却侧了脸,避开我的唇,
朴灿烈我已经有婚约了。
大概是相信我是喜欢他了。
可是我不甘心。又凑过去,依进他胸膛,仰面笑问,
温暖那,是您未婚妻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一把捏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我的脸,像是在真的在认真作比较,
朴灿烈你确实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朴灿烈可是却生了一颗不安分的心,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我得逞地笑了,根本不顾他的警告,只穷追不舍,
温暖所以是我更漂亮是吗?
说着我踮起脚,凑过去在他面颊亲了一口,骄傲又心满意足,
温暖我就知道。
他正想说什么,我听见罗妈妈在外面敲门,
罗妈妈温暖,该你上台了!
我肆无忌惮地搂着面前的男人,侧过面朝着门外应声,
温暖就来了!
说完我又仰面对面前的男人笑,
温暖我要去上台了,你想听什么?你想听什么我今晚就唱什么
他却一把将我拎开,
朴灿烈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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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休假的日子是在每周一,通常我会在这一周收到的那些礼物里挑一份最喜欢的,然后去跟送这件礼物的先生约会,这是罗妈妈当初给我出的主意。
那些先生背着老婆带着我出入珠宝行,咖啡店还有旗袍铺,在我身上花大把的钱,妄图有一天能够彻底征服我。
可我周旋在他们其中,不给任何人机会,所以他们最终也只能在结束时不甘心地亲吻一下我的手,久而久之,他们将我当作一件炫耀的资本,身份的象征。
哪位先生能够带着我出入那些华丽的店面,便意味着他是个足够有钱且又品味的人,面子在男人眼里有的时候甚至比下半身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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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周,我一件礼物也没收到,都怪朴灿烈。
而后我走到柜台,朝酒保道,
温暖替我打电话给何老师...
我跟何老师约在一家咖啡店喝咖啡,此时他正同我解释着一种正在国外盛行叫做“存在主义文学”的新思潮流派。
我一个侧目望见旁边的遮阳伞下坐着一男一女,女的看模样同我一般年龄,穿的娇嫩而考究,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男人不用说,是朴灿烈。他明明望见了我,可他的目光却透过我,好似我跟何老师是两团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我听见他的未婚妻在笑,在闹,在问自己新买的项链好不好看,又在问他婚房布置的怎么样。此时的朴灿烈是个目光温柔的未婚夫,同跟我交涉时的那个冷然的统领者判若两人。
我托着腮轻轻巧巧地笑,望着身边的何老师,我不再叫他何老师,
温暖浩楠,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了。
对面的男人很显然对我这个称呼有一瞬的诧异,转而便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何老师你呀当年让你留在学校念书,钱的事情让学校教委替你想想办法,你就是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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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我又准备登台唱歌,正换着衣服,门被人打开,朴灿烈立在门口,我胸口的几颗旗袍扣子还敞着,望着他,
温暖都不敲门,你是故意趁我换衣服进来的吧?
朴灿烈没说话,将房门关上,我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面颊。他望着我的眼睛,目光全是审视,
朴灿烈你和那天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我的手指绕着头发,反问,
温暖那天那个女人,是你未婚妻?
朴灿烈是
他的回答毫不避讳,又不依不饶,
朴灿烈所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温暖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的手臂再次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和他对视。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陈述自己的真心话,
朴灿烈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跟他在一起。
我得逞地笑了,吻上他的唇,旁边桌子有杯我喝剩的酒,我将它递给朴灿烈,
温暖喝了它,我就告诉你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朴灿烈不假思索,干净利落接过来,照着印着我的唇印的地方一饮而尽,而后望着我的眼睛,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却笑意更甚,吻上他的唇,那只高脚杯落在地板上一阵闷响,他搂上我的腰;梳妆台的镜子里,两个像是两颗磁铁那般互相吸引的身躯紧密黏在一起难舍难分。
我一边搂着朴灿烈的脖子任他亲吻我的身体,一边窃窃地笑,
温暖你说,我是你的了,还是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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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杯酒的药效过去已经是后半夜,化妆间里灯火通明,一整夜外头人声嘈杂,热闹的歌舞一阵盖一阵,谁也不知道请了病假的温小姐正在屋子里头跟个定了婚的男人偷情。
而此刻,我光着身子窝在男人怀里,手指划过男人饱满的额头,还有高挺的鼻梁,他是个太过漂亮的男人,让我的人生有点回不了头,我又亲了亲他的唇,像是在宝贝一件我的所有物,
温暖这下你该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吧?
朴灿烈我现在就可以一枪杀了你
他的声音带着丝欢快过后特有的暗哑。
温暖你舍不得。
我将脑袋依进他的颈窝里,娇滴滴道,
温暖现在我是你的了,你要是摔碎我,会扎伤你的。
说着我又体贴一边替他扣纽扣一边道,
温暖那个人是我的老师,从前教过我读书,后来我退学了
朴灿烈然后呢?
他仰着脖子,好让我帮他扣好最上面的纽扣。
温暖然后?
我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朴灿烈然后他就成了你唯一爱慕过的男人,可是他每天接你下班,却从不说要娶你为妻,成天只让你在百乐门里唱歌,是吗
他竟然对我的境况一清二楚。我一愣,转而便笑,
温暖男人嫉妒起来,可真不比女人大方
温暖我说我喜欢你,这样花手段跟你上床你还不信,偏偏要信别人跟你说的。
他没回话,双手圈住我,唇吻上我的,一番缠绵后,最终被我推开,
温暖你该回去了,你未婚妻见你这么晚不回去,不会着急吗
朴灿烈是到了你下班的时间,外面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吧?
他竟一语道破,这让你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可他并没有为难我的意思,穿好衣裳推门而出。
不久罗妈妈大概是看到了从我屋子里出去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发现我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急的快要哭出来,
罗妈妈不值得呀!温暖,如果是因为恨,真的不值得呀!
罗妈妈你以后不唱了,就跟何老师好好过日子,不是很好吗!你这么招惹他,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不用怎么办,男人是一头热的生物,从来不会问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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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来同我幽会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我登台的次数变少了。
通常我们在搂上的包房里亲热,一起洗澡,大笑,我只给他一个人跳舞,趴在他耳边只给他一个人唱歌;然后在午夜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爬到窗边看一看空旷的街市上那个男人是不是在等我,最后穿上衣服,亲昵一番,依依不舍地出门去。
我想我简直势在必得,我想胜利一定是属于我的。我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我一定要替我的母亲掰会一局。那个曾经让你一败涂地的女人,我将会像她对一般对待她的女儿,我会像她抢走你丈夫一般,抢走她女儿的丈夫。那些难以瞑目的恨,我替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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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一切妄想结束于一声枪响。
彼时我正躺在朴灿烈怀里给他剥橘子,窗外忽然“嘭"的一声。我听见玻璃碎坠落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接连几声枪响。
而后朴灿烈从我身边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我听见那个叫冠霖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
赖冠霖大帅,击毙一个,还有一个逃了。
朴灿烈追
朴灿烈向他发号着命令。
我坐在床上一阵通体冰凉,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而他转过身时全然不见方才那些温柔,目光里是一阵疏离。
朴灿烈死的不是何浩楠,是那个车夫。
朴灿烈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何浩楠一直在做什么吧?
他审视着我。
我强撑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温暖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是以为我和何浩楠一样在走私军火是吗?
朴灿烈你和我在一起,不也是因为我是肖柔的未婚夫吗?你是她的姐姐,你恨她,也恨她的母亲!
我不甘心,
温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朴灿烈歪了歪头,靠近我,捏起我的下巴端详我的脸,
朴灿烈如果我说是第一天呢
我猛地紧了紧手指,他却说,
朴灿烈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在你的梳妆台上看见了那枚珠花
朴灿烈肖柔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她说是小时候他父亲特意替她定做的。
那些意识到自己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而产生的屈辱狠狠捶打着我,泪水从眼眶溢出,
温暖你杀了我吧,是我让何浩楠做的。
朴灿烈愣了愣,指腹摩擦过我的泪,冷声,
朴灿烈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你替他顶罪,可他一直只是在利用你。
温暖你不也在利用我吗
温暖难道你爱我?
朴灿烈难道你又爱我吗?
朴灿烈竟失去了耐心,一把扣上我的咽喉,通红着眼望我。
楼下有人冲上楼的脚步声,他松开我,开门后,一堆戎装的下属立在门口,罗妈妈从人缝里挤进来问我,
罗妈妈温暖?温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赖冠霖何浩楠走私军火,借着每天来接温小姐的借口,一直在偷偷运输军火。
罗妈妈一听,直接尖叫起来,
罗妈妈哎呀,这跟我们温暖可没关系呀!
罗妈妈大帅!你不是最喜欢温暖的吗?你知道她是无辜的吧?她...
温暖罗妈妈
我打断她的话,
温暖我知情不报,就是从犯,以后不能给你唱歌...
朴灿烈传令下去,全城通缉何浩楠,利用晚上接送舞女的契机,走私军火。
朴灿烈的口吻不容置疑,转而又望了我一眼,朝罗妈妈说,
朴灿烈让她好好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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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朴灿烈,我也没心思登台唱歌,时而躺在孤寂寂的公寓里,想起从前华丽热闹的歌舞表演,像是一场醒不来就碎了的美梦。
梦里我是百乐门里最受欢迎的温小姐,受人众星捧月,醒过来我是被人抛弃了三次的温暖。
第一次,我父亲抛弃了我母亲和我,娶了别的女人另成家室;
第二次是我的老师,在贫瘠的青春期里唯一给过我一丝温情的人,后来利用我偷偷走私军火,事情败露以后不知所踪;
最后是那个永远居高临下的男人,以俯视我的姿态降临在我的人生,最后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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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见到何浩楠是在三个月以后,那天听说是朴大帅结婚,我坐在屋子里缝一条旗袍的边,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就望见衣衫褴褛的何浩楠,他竟然还没被抓到。
何老师温暖,帮帮我。
何老师温暖,我必须得出城。
何老师温暖,只有你能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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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我准备把乔装打扮的何浩楠送出城时,竟然还是被宪兵队发现了,纷乱之中他们追击着我们。
最后我朝何浩楠道,
温暖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我来引开他们!
他竟然有些犹豫。
温暖就当我谢谢你当年的那份恩情,你这一走,咱们两清。
可是当一颗子弹从背后射穿我的胸膛的时候,我有点诧异;
转而听到那些人叫嚣着:”大帅有令,发现何浩楠,直接诛杀!
紧接着是数声枪响,惊飞远处教堂的一群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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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内,牧师正问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吗?”
时间好像有一瞬间的停止,转而那个凌厉的男人淡淡的到:“我愿意。”
婚礼后,男人独自站在空旷的教堂,不知道为什么,在心脏的某个深处,忽然乏上一丝悲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