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总是在思考:当我在厨房里等待一杯咖啡,当我在客厅里喂鸟,当我走在大街上。任何一个东西,都可能启发我的思考。于我而言,这么做意义模糊,但确实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譬如现在,当我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躺在我的床上,尽管双眼已经闭上,却毫无睡意,异常清醒的大脑便会尝试着脱离无聊,找到些东西来想想。我所居之处,远离市井,夜里窗外寂静,无人走动,偶尔却能听见野猫的动静。有踩着屋顶上的瓦片溜过去的,有在窗下来回徘徊,轻声喵呜的,有跳到窗台上,隔着玻璃往屋内望的。夜行的生灵,生命力旺盛而顽强,在大多数人类的视线之外活着。
伦敦的静夜并不只是如此。在街边的咖啡座里略作休息时,萨贝达向我谈起,说他夜里入睡前,有时会听见窗外有人走过,伴随着争吵声,内容不外乎那几样俗事:爱恨情仇,柴米油盐。俗世纷扰,总绕不开这几个话题,但这才是最寻常的烟火人间。……接着,我便想到,我同大多数人一样,有着一份明面上的正经工作,我的工作便是做一名“私家侦探”(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满足客人的要求:出于各种欲望的驱动。我的生活看起来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恪守私家侦探的职业品德。我和萨贝达一同出门去调查某些事宜,当我双手给他人递上名片,那张小小卡片上,名字之下缀着我的身份与归属:奥尔菲斯事务所务所名下职员。这就是我的社会身份。但人总是具有多面性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在人行道上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在表面之下,又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故事。假使你遇见我,你不太可能将一个带鸟盲人与“杀手”这一职业联系起来。(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干这一行,不太可能大方地展示出自己的身份,那太疯狂,近似于头脑不清醒。我需要一层外衣将我严谨仔细地包裹起来,犹如给武器涂装上环境色,好将它隐蔽地布置起来。我与我的两重身份都相处融洽,切换自如,基于此我更相信其他人也许和我一样,也有着双重身份。这无可厚非,并且将这个世界变化得更加有趣。我需要“侦探”这层外皮,慷慨地掩饰我的某些行动——这使我的另一份工作变得顺利很多。其他人可能与我相似,需要一份伪装、一个助力,也有人应当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维持着多面身份。如果每个人都如表面上那样,如囿于框架当中的池鱼,那该多无趣?……绅士领着夫人去用餐,讨论下一次演讲该选择什么样的主题,绝口不提向选民行贿。恋人双手相扣许下爱的诺言,谁也不提起有朝一日终将分离,在遇到对方之前也许曾对他人吐露爱意。如果人生只有一面,如纸张般薄脆,翻一翻便揭过去,太单纯,反而显得无聊。
我做这份工作,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其他一些更加有趣的东西,比如我的另一份工作,这就好像一半的我要追捕另一半的我,猫鼠游戏,赢家待定:可能永远也决胜不出来是谁,因为这两个我才能合成一个我。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听见窗外野猫远去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开始在窝中呜咽,发出低沉的叫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作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