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悠远肃穆的教堂钟声浸浴于空濛的凉雨,似亡者弥留之际若梦呓般的轻语低喃,缓缓余韵融杂糅入雾霭朦胧的傍晚。我执伞翘望着倾泻的暮色缄默无言,垂敛双眸将纷繁情绪拢入眼底,悲戚、迷惘又或是淡漠。我该与这座镌刻下曾经姓名的石碑辞别了,缱绻回忆相伴真挚的灵魂葬入六英尺下。
这本应是惬意的,毕竟我不必再大费周章地描摹衰败苍老的皮囊,刻意遵循那个年龄段惯有的言行举止。然而在葬礼上,当留意到那双注视棺板时凝满愁黯与悲悼的眼眸时,惊悸于心底慢漾。我极少瞧见她流露这般神情,那攀上眉宇间的落寞与她过分得不搭。她不该如此的,她不该如此的,我也唯独不愿丝毫悲情凝作的热泪淌落至她姣好的面容上。愧疚的种子萌芽、生根、蔓延,试图摧毁我亲手编织的藏匿欺瞒与谎言的匣子。
“Will you forgive me?”
宽恕这刻意伪装的死亡,宽恕这毫无征兆的噩耗,宽恕我莎朗的面貌下掩藏的罪孽。我无法问出口,万千言辞梗塞我的喉咙,只容许我在墓碑前低语。
我们相识了多年,自初见至今的点滴我依然记忆犹新。我无法忽视那个溢满青春少女气息的姑娘悄声溜进我的世界里,她与蜡纸精心包装下绚烂艳俗的玫瑰截然不同,更似潺潺溪流旁娇小玲珑的雏菊花,纯洁与灵动糅合成的情调,真够讨人喜欢的。机缘使我们相遇于那位著名魔术师的门下,本该枯燥的学徒之路亦是少了几分生硬与拘谨的气息。
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都似尝试着开启一个暗藏惊喜的匣中匣。我也曾偶尔听她谈论起恋爱的心事,那时她十指交叠握紧着娇嫩花束,微扬的唇角酝酿着羞赧而甜蜜的笑意。我静默着,进行一个倾听者应该履行的义务,却被她误以为我觉得被冷落了似的,遂后亲昵地搂紧我的臂膀,似撒娇般的语调顽皮地钻入耳畔致以歉意。我微阖眼眸侧首望去,鼻间遣出轻声嗤笑,只是抬手宠溺地将她佩戴稍有歪斜的圣诞帽整理好,不再将话题延续。该说是天真烂漫呢,还是善解人意好呢?她的体贴总是让我稍微有点意外,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呢。
留意她的生活已是常态,无论是年轻时走红成为轰动全国的女演员,又或是凭借卓越的推理成为美国闻名遐迩的暗夜男爵夫人。这漫长岁月携来的情谊只增不减,我很荣幸她于我的世界造访,留下足迹,也同时为自己能在她心底占据席位而感慨万分。
可惜美好总是如稚嫩的花朵般短暂易逝,我无法阻止它肆意凋零,也无法祈祷它似常青藤般鲜活永驻。是时候告别了,与她,与过去的所有,将克丽丝与莎朗这双重身份彻底剖离彼此。美妙回忆堆砌的堡垒筑起了重重高墙,就让错综的影尘封那些骇人听闻的秘密吧。
也许有一天你会知晓真相……
我祈祷那一天永远不会降临,我亲爱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