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

十三娘弄得一手好文墨却讲不出几个哄孩子的话，继而将这种繁琐的睡前故事托付给我们。谢必安的故事总是裹挟着俗得难以卒耳的教育与盛宴后的落寞，小孩是不会喜欢的。雀舌在软榻是打着小算盘，咂咂嘴把我使唤来了。我挑了本书坐下翘着腿受命盯着他在本子上涂抹，他浑然不觉自己身处长久以来完美创造的、被窒息的笼里。于是我问今的你不是儒幼的你，你还能期待温柔母体的怀抱么？雀舌放下了笔，转了转眼反问我。只是范叔，失了母的你，也还能明确了察母的概念吗？

我却愣住了，仿佛他的话触及到的是经年来的伤痕，几乎成为了一种触碰不得的、栖息在梦里的恫吓。父母的面颜身躯在梦里越是勉挽回想，越是支离破碎；我分不清当年我的面颐上纵横的湿意是汗还是泪，血污干涸在我的衬衫上，四人的合照被打碎、利刃划破至无法辨清面容。我怎么敢活着？是时开口的却是一向不善言教的我，我还有父兄庇佑么？

只是当时陷落在无边的黑暗时任何一点不安还是悲喜都能惊起惊天骇浪，他们没在意我是如何跌落进浸彻湿冷的雨夜中的。再后来留洋回来的谢必安也不再敢听我说那些不堪入耳的旧事，好像抓住的是黑色酝酿的恶意下唯一辽远真实的人只有我自己。这些记忆不难揣测它们的源起，但我确乎是在梦里自欺欺人一般蜷曲回了被撕裂的子宫内，享受着身陷连容貌都要记不大清的母亲腹中给予次子的温暖与静谧。

这些话同不得雀舌说的，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太年轻，但是太多又太吝啬。我只能告诉他那时候就连请的大夫都只能赘话迂绕着敷衍，总然是在暗示我她不大能见到夏开的花了。我坐在榻前握着她因病痛而消瘦的枯瘦双手，好像悲不几悲，哀亦是无几哀。我的母亲，居然已经孱弱如此了。

——我就这么失怙了。

你幸运，但也不算幸运。彼时我剩下的只有幽咽难禁与悲不自胜，关于她的一切就被我迁进了不可追摹的记忆深处，已然淡化发白了。只是十三娘强硬地将雀舌抱走时，她圈养的小雀鸟却哭了。无声滚出的泪湿了她脖颈处的布料，继而是一句颤巍巍的甚么话我没听大清。十三娘却把眉一挑，问我范八，你给雀舌讲了点甚么事情？

作者。。。。

作者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