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往常他会摇摇头，但这次也许是累了，他连头也没摇，径直钻回了飞船里。

即使使用了受宇宙环境干扰较小的中微子来传递信息，那个声音从地球到达他的耳边也至少需要几百年。所以当他接受到信号，对面应该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他清楚在宇宙中几百年并不是一个大单位，但至少对他来说是的。

对他来说，以超光速朝着太阳系边缘不断前进，连时间都不能成为可维系的尺度。飞船不断加速，他逐渐失去与人类社会的联系，开始是几天，后来是几个月，再后来是几年。信息的发射与接收需要时间，而他正以光年为计数单位远离家园。

还有那个人。

潜意识里严浩翔总觉得自己也陪着贺峻霖在地球上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所以他们相识虽然只有几年，现在严浩翔的回忆却已布满灰尘，再想起两人初识的场面，就好像伸出手去触碰古旧的文物，千百年的历史于指尖压缩再压缩，触觉都变得不真实。

那天他作为从分部选拔上来的优秀宇航员去总部接受测试。作为一个原属总部的研究员，严浩翔对飞上太空有太深的执念，而当时的总部并没有多余的宇航员名额，所以他主动申请去了条件不那么好的分部。他在分部如愿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宇航员，也多次飞上太空执行任务，所以到了总部要征集顶尖宇航员的时候，他也算半情愿半被逼无奈地在申请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

从各分部选送上来的宇航员有几十人，但总部只要一个。征集令上写的是“执行高密任务，需要过硬的身体素质、心理素质和责任意识”，干他们这一行的一个任务就得飞上去一年半载，还往往是单兵作战，征集令上写的也算是套话。只是这个高密任务听上去有点意思。

最后还有一句“单身者优先”。

反正他严浩翔也还没谈恋爱，孤身一人去就去呗。

来考核他的是当年的战友刘耀文。刘耀文比他小一岁，来总部也比他晚，只是恰好赶上了原先的老宇航员辞职，凭借自身过硬的素质硬是杀遍无敌手被破格录为总部历史上最年轻的宇航员，而那时候严浩翔的请调报告刚刚被批准。不过严浩翔没想到，刘耀文当年拼了命才够到的宇航员的位置怎么到现在变成了白大褂和胸牌上的“研究员刘耀文”六个字。

刘耀文害，世事难料。

刘耀文挥挥手让他坐下，开始调试各种仪器，一样一样往严浩翔身上接。

刘耀文研究员也挺好，除了不能上天，是不？

严浩翔可是你……

刘耀文嘘，测试开始了，有话待会说。

严浩翔只好闭嘴。但现在这个刘耀文跟他印象里那个热血满腔还容易上头的一心只想完成飞天梦的中二少年大不一样了。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严浩翔朦胧中想。

测试多为机器检测，刘耀文忙着记录数据、调测故障，严浩翔胡思乱想，终于挨到结束。

刘耀文翻翻报告册。

刘耀文你这数据有点紊乱啊，乱七八糟想什么呢？不过说实话，对付那群弱鸡足够了。

严浩翔你怎么就……

刘耀文贺儿！来看看这个！

刘耀文招手，叫来一个过路的研究员，把严浩翔的数据塞过去。

我去，他真好看。

严浩翔一眼看过去，脑子里只剩了这个。

桃花眼，高鼻梁，精致的嘴唇，脸色白皙，一副金丝眼镜遮挡锐利的目光，站在人高马大的刘耀文旁边显得体型瘦小。

其实也不矮了，怎么也得有个一米八。

严浩翔视力好，没眯眼就看清了他胸牌上的名字。

贺峻霖。

有山有水，灵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