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望种田，小娃娃望过年。小娃娃喜欢过年是不无道理的，过年不仅有好吃的，新衣服，还可以不用干活。正月份不仅人过年，还有其他的东西也需要过年，它们一个过一天年，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豆十麦。
乡下的年要过得比较久些，一直等到正月十五后，这个年才算完结，而城里不一样，他们会提前上班，正因如此，李家才正月初五就不得不去了西京。
家里人拮据惯了，有了顺风车，钱小娥也提前走了，一是因为方便，二是因为省钱，而我想更多的是她更向往城里的生活。
虽然李家才和钱小娥走了，但是并没有冲淡家中的年味，打牌的打牌，走亲访友的走亲访友，一切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等十五过完以后，大家都开始纷纷下地点洋芋，打窝子，放洋芋种，抓粪，上粪，需四个人同时进行，李常升打窝子，李家成抓粪，李成月放洋芋种，李成龙上粪。一般的三口人家，抓粪和上粪都是一个人，自给自足。
“家成，粪已经用完了，还有一些洋芋种么点，要不你去街上买点化肥吧？”李常升说道。
“要得，是我预计错了，把洋芋种切多了。”李家成说道。
“那你下午恰完午饭，就去街上买回来，明天我们抓紧时间把剩下的一点洋芋种点完，不然再过几天就发芽子了。”李常升说道。
“好，成月，你先做午饭，到时候饭恰了，我就去街上买。”李家成说道。
“嗯，大，我就去做饭。”李成月去灶房忙活着做饭。
恰完饭后，李家成戴着草帽，提着一个小蛇皮袋，哈街去了。
李家成转了一条街，也问了三五家商铺，价钱相差无几，没差个几毛钱，最后李家成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商铺，与卖家讨价还价，讲了半天假，才买了五斤化肥。
正在李家成准备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一个痴痴呆呆的小伙子，挡住了他的去路，站在门口不让开。
“老板，这个人是谁？他咋挡在门口呢？”李家成放下化肥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个傻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前两天我看他可怜，给他恰了两顿饭，这两天他就天天准时准点过来要饭恰，这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店老板皱着眉头说道。
“你咋不把他赶走呢？”李家成说道。
“我都赶了好几次了，要是能赶走，你今天也就不会再看到他了。”店老板无奈地说道。
“么事，你把他交给我，保证以后他再也不会来麻烦你了。”李家成说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李兄弟。”店老板问道。
“我自我办法，就不跟你多说了。”李家成提着化肥，拉着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往门外走去。
“你放开我，你拉着我干嘛？放开我？”那个年轻人喊着挣脱着。
“别吵，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带你回家好不好？”李家成像哄着小孩子一样哄着那个年轻人。
“嗯嗯，我要回家恰饭饭。”那个年轻人瞬间听话了起来。
于是李家成哄着那个年轻人，让他帮自己提着化肥，从街上往上坡上走去。
一路上烈日炎炎似火烧，年轻人累得满头大汗，而李家成轻轻松松，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抽支烟。
“还有多远？怎么还没到呢？我饿了，我要恰饭饭。”那个年轻人嚷嚷着。
“别吵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李家成接着哄年轻人。
“你可不许骗我哦，我要恰饭饭，我真的饿了。”年轻人说道。
夕阳西斜，到处都是一片黄色的土地，还没有过多的绿苗，只是在路两边长着一些天然的野草，已经穿上了绿色的华裳。
到家后，李家成把中午没恰完的剩饭剩菜倒在一起，拿出来给年轻人恰，年轻人恰得津津有味。
“大，这个人是谁？”李成龙问道。
“对哦，他是谁？我只是把他带了回来，还不知道他是谁？”李家成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问问他。”李家成说道。
“你叫啥名字？”李家成问道。
年轻人已经一天没恰饭了，现在有了饭，他只知道狼吞虎咽地恰饭，完全没有听李家成地问话。
“你叫啥名字？我在跟你说话呢？”李家成夺了他手中的饭碗。
“名字？什么叫名字啊？我没有名字，快把饭给我。”年轻人说道。
“真是个瓜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李家成对李成龙说道。
“大，那你带这个瓜子回来干嘛？”李成龙问道。
“你看他，虽然痴痴呆呆的，但是他年轻力壮，只要加以管教，一定是个做活路的好手。”李家成说道。
“我还要恰，我还要恰。”年轻人拿着老碗吵道。
“恰恰恰，就知道恰，等晚上再恰吧！”李家成看了他的饭量，有些后悔带他回来了。
“大，你看他做活路不知道咋样，恰饭一老碗都不够。”李成龙说道。
“先不管这些的，既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那以后就叫他长生吧！”李家成说道。
长生就这样成了李家的一员，但是他的地位还要排在家里的猫狗之后。
长生每次恰饭都让李家成咬牙切齿，既然在他身上浪费了不少粮食，那在干活上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第二天这个长生就被带到地里去实践了，怎料到他是个好恰懒做之人，恰是一把好手，但是做起活路来一窍不通。
“快起来，让你干活，你还坐在那里干嘛！”李家成就拿起树条开始抽打长生。
这长生哪经得住皮肉之苦，只要看见李家成扬起鞭子，他便唯命是从，让他干啥就干啥，不敢有半点反抗。
点完洋芋后，长生对做活路也慢慢上手了，加上他年轻力壮，自然而然地成了家里的全劳力。
在农村并不是天天都有做不完的活，通常都是松一阵子紧一阵子的，紧的时候李家成为了让长生有力气做活路，一般会让他恰饱，而在活路松的时候，往往只有一半的量，有时长生还会饿肚子。
长生不知道什么是压迫，面对李家成的各种虐待，他没有抱怨，只是乖乖听话，为的就是有一口饭恰，免受皮肉之苦，这一点他领悟得很透彻，一点都不傻。
就算平时被虐待，饱一顿饿一顿的，他都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他知道有怨言也于事无补，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一口饭恰。
长生喜欢缠裹脚，他的一条裹脚差不多有两米来长，又黑又臭，常年都舍不得洗，没有人帮他洗，也没有见过他自己洗。
他的卧室是废旧的烤烟楼子，与鸡狗为伴，二层是长生的床，下面是鸡笼和狗窝，冬天还好些，能感受到鸡狗的少许温度，可是最难熬的时间是夏天，一到夏天这烤烟楼子奇臭无比，被窝里跳蚤到处蹦，晚上咬得他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被抓得遍体鳞伤。
这转眼间就到了难熬的夏天，每天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做活路，汗流浃背不说，晚上回来还不能洗澡，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跳蚤，无疑是雪上加霜。
眼前正是放忙假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和时间赛跑，陕南的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几乎是一天一暴雨，地里黄橙橙的麦子，着实喜人。
可是谁家都不敢耽误了割麦子的时间，因为大家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不抓紧时间割麦子，让成熟的麦穗淋个几场雨就会发芽，那么半年的功夫就白费了，谁家都不愿意看到煮熟的鸭子飞走。
越是在忙的时候，就越不把长生当人看，重活苦活全让他干不说，只要累不死他，就从来不让他停下，晚上干到半夜，早上天蒙蒙亮起床，可谓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割麦子，背麦子，长生都要干，并且还不能偷半点懒，只要被李家成逮住，直接鞭子伺候，有时候就连恰饭上茅房李家成都会催长生。
夏天的饭菜是不能过夜的，一过夜就会馊掉，恰了就会拉肚子。
今天早上狗恰了新鲜饭，而让长生恰了昨天的剩饭剩菜，这还不没到中午，长生的肚子里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只好去茅房排泄。
这次上茅房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一些，李家成就等得不耐烦了，在茅房外面大喊大骂。
“长生，你拉快点，上个茅房都要上半天，你是要把肠子拉出来啊！”李家成喊道。
“就来了，人家拉屎你也要管？”长生出来问道。
“你再犟嘴，怕是又要挨打了吧！”李家成强硬起来。
这长生和李家成相处久了，只要李家成一张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抬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算识趣，长了不少眼色。
可是老天不按常理出牌，总是不随人愿。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但大家刚到地里不久，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下起了倾盆大雨。
地里还剩了一些麦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下得麦子猝不及防，这成熟的麦穗开始发芽了，家家户户的农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李家成也不例外。
李家成把一肚子的气全部撒在了长生的身上，还责怪他上茅房耽误了时间，不准他休息，强迫他冒着大雨割麦子，这一次他病倒了。
长生晚上回到家里，李家成还在气头上，一怒之下，没有给他饭恰，他这次没有去争饭，而是径直回到烤烟楼子里，脱掉还在流水破衣裳，一股脑钻进了满是跳蚤的被窝，瑟瑟发抖。
他发烧了，背后冒着冷汗，汗水浸湿了被窝，吓跑了跳蚤，跳蚤还以为下大雨了，这一夜长生没有再被跳蚤咬。
全家人跟往常一样，恰饭喝酒，刚好院子里来了一个人串门，便被李家成留下来喝酒，划拳声在山间回荡，却没有一个人询问长生的情况。
“咋么见长生恰饭呢？”那个客人问道。
“他啊，已经睡了，来咱们喝酒，别管他了。”李家成说道。
“来，喝酒。”李常升，李家成，客人喝得不亦乐乎。
饭后，李成龙把剩下的饭菜都赶到一个老碗里，趁着大家睡着了，悄悄地送到烤烟楼里，去看望感冒了的长生。
“长生，你睡了没？”没人回答。
“长生，你睡了没？”李成龙又问了一遍，仍然没有人回答。
烤烟楼附近是一排排坟墓，晚上黑漆漆一片，又刚下了雨，李成龙一想到这，就背后一凉，心头一颤。
他直接推门进了烤烟楼，狗子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他才有了一些安全感。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照亮了片刻，只看见长生蜷缩在被窝里，一声不吭。
“饭给你放在床边了啊，你好一点了就把饭一恰。”长生还是没有回复李成龙。
李成龙自始至终都没和长生搭上腔，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放了饭李成龙就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躺在床上半天没有睡着，一是被烤烟楼里的气味熏的，二是他心里害怕，不知道长生到底是死是活，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成龙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就跑去烤烟楼再看长生的情况，发现床上没了踪影，老碗里的饭也空空如也，这时李成龙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年前，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事宜，大家都会在腊月二十几打扬尘，扫除一屋的瘴气，李成龙担任这次打扬尘的主角。
午饭过后，李成龙拿着事先绑好的长扫帚，搭着楼梯一间屋一间屋的打扫扬尘，最后一间打扫灶房，长生在门口收拾他的裹脚，看样子准备取下来洗上一洗。
李成龙看着就要完成任务了，谁知道乐极生悲，他下楼梯的时候，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长生说时急那时快，快速跑过去接住了李成龙，要不然李成龙肯定是非死即伤。
李家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对长生的偏见，依然不把长生当人看待，可是通过这件事后，长生和李成龙的关系却更加密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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