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别过了脸，不再看墨燃和墨微雨。
【那是他与墨燃命运改换的节点。是他人生中曾经并不重视的一天。那一天，红莲水榭风雨飘摇，雨水自屋瓦上湍急流过，雷鸣电闪，但他却听不见。
楚晚宁灵核薄弱，那一年正好到了要修复的时候。
为了能让随侍在身边的弟子心安，他在闭关前就对自己施了泯音咒，而后静静盘坐于凉亭中，神识入太虚。
所以他瞧不见眼前的剑拔弩张。
那一天，就在他面前，在雷暴风声中，在红莲水榭里，墨燃和师昧对立盯伺着，墨燃的脸色苍白，而师昧的神情阴鸷。】
楚晚宁不明所以，而师昧和华碧楠却是有些慌乱。
他们一直守着秘密要被公诸于众了……
【一个楚晚宁从前并不知道的真相，在夜雨中缓缓展开。
那次闭关，拜入师门不久的墨燃因为“摘花”事件觉得委屈，放言说侍奉不好师尊，不想前来陪护。
可是少年人的气话哪里能当真？
辗转两夜，墨燃还是记恩不记仇，将心中的苦闷压下，独自去了红莲水榭，想要替师昧的班。
却没想到因为这场阴错阳差，他撞见了那就此改变了一生的阴谋——
师昧在对楚晚宁施蛊。】
楚晚宁一愣，顾不得从前面的告白中缓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师昧。
为什么？
师昧知道他想问什么，没有回答。
【茫然，惊愕，恐惧，愤怒，失望。顷刻将五脏六腑内烧穿。
他冲上前去，劈手夺下了师昧手中的利刃——低喝，如野兽呼嗥：
墨燃“你做什么？！”
师明净只用了须臾惊讶，而后一双温柔而漂亮的桃花眼就细细眯了起来。
他微笑：
师昧“我道是谁，现如今这红莲水榭结界重重，只能进我们三个徒弟，还有这死生之巅的掌门。少主也好，尊主也好，谁来了都麻烦，幸好是你。”
墨燃跑的急了，他喘息着，单薄的身子拦在楚晚宁跟前，夜风吹着衣摆和碎发。
他紧紧盯着师昧的脸。
】
楚晚宁从未见过如漆似胶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两人之前还有这样的过节，还是因为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做得好失败，自己的徒弟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他没有选择去质问师昧。
他想让师昧自己告诉他。
【
墨燃“你要趁师尊闭关干什么？你……你……”
彼时的墨燃甚至根本不能相信，那个温声细语的明净师兄会有第二张凶神恶煞的魔鬼脸庞，
墨燃“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昧笑出了声：
师昧“阿燃好可爱，我自然是你的明净师兄。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他瞧着墨燃护着楚晚宁的样子。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那么渺小，不自量力。
像个蹩脚的玩笑。】
蹩脚的……玩笑……
墨燃愣愣地看着这五个字。
楚晚宁察觉了异样，咬了咬牙，握住他的手。
楚晚宁“你不是玩笑……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墨燃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不是玩笑，所以不要否认自己……
是啊……不要否认自己。
没有人会是玩笑。
【
师昧“你不是说，你讨厌师尊，再也不想见到他吗？”
师昧因成竹在胸，不紧不慢地逗弄他，嘲笑他。
师昧“我给你端抄手过去的时候，你可跟我说你恨死了师尊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没过两天就改了主意，竟又来找他了。”
墨燃“我若不找他，谁知你今日会做出什么来！”
墨燃又是愤懑又是悲伤，
墨燃“师明净，枉我那时觉得你好，枉我那时信了你！”
师昧“哎呀，你自己这么好哄，怪谁呢？”
师昧笑吟吟的，
师昧“一碗抄手，几句温言，就把你骗的死心塌地。其实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狗，谁给你一根骨头，你就跟他走了。”
墨燃“……”
】
师妹这番话触到了墨燃的逆鳞。
年少时为了阿娘能生活下去，自己又何尝不是活成了一只惹人可怜的小狗模样呢？
因为一碗肉粥，可以放下尊严，对着别人摇尾示好。
他忽然想要哭一场，却发现哭不出来。
是啊……
自己的泪水早就已经在小时候哭干了吧……
【
师昧“你又何必这样瞪着我，怎么样，抄手好吃吗？”
墨燃已是齿寒，他的黑眼睛在夜幕里显得又湿又冷，半晌后，喉结攒动：
墨燃“师明净……你心竟是黑的。”
师昧仍是笑：
师昧“黑的那是中了蛊的心，是生了病的心，我的心没病没痛，自然与此刻的你，此刻的师尊一样，都是红的。”
他顿了顿，细腻白皙的手指一旋，指端出现了一朵极其艳丽的花朵。那花朵含苞待放，还未打开，黑色的瓣叶，边沿闪动银光。
师昧执着那一朵花，凑在鼻尖轻嗅。
鲜花美人，风情万种却危机四伏。
令人不寒而栗。】
墨微雨的眼睑颤了颤，他早已发现不对。
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段回忆。
师昧的真面目若是这样，没道理他会忘记。
哪怕真的忘记了，也会有些模糊的虚影。
可他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儿记忆。
【
墨燃喃喃着：
墨燃“你究竟要做什么……”
师昧掀起眼帘，睫毛纤长，桃花眼含波，漾着笑意，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师昧“其实跟你解释也是没有用，我只要施一个咒，你很快就会把今晚的事情忘记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黑色的花朵镇着他水葱般的手指。
师昧“不过，看在同门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师昧说，
师昧“这是我母亲催生的花芽，是我辛辛苦苦栽培出的八苦长恨花，若是无人欣赏，便要消失于世，我觉得也缺了些滋味。”
墨燃“八苦……长恨？”
】
楚晚宁内心一阵波澜起伏。
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眼尾有些发红，心里的难过又徒添了几分。
【
师昧“师弟，生有八苦，死亦长恨。这世上有一种魔族留下的花种，凡人极难培育，名为八苦长恨。”
师昧嗓音温雅，
师昧“这种花，幼时要喝人血，盛开后，便需扎根人心，吸取心中的善良与温情，滋长险恶与仇恨。”
他说着，亲昵地抚摸过黑色的瓣叶。
师昧“这尘世中再好的人，只要心里存有一丝一缕的不满，都能被八苦长恨催生，渐渐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眼中闪着蛇鳞般的幽光。
桃花眼转动，盯住了正在打坐出尘的楚晚宁。】
薛子明一惊，直接心中寒凉，再也无法热起来。
薛子明“师昧！枉师尊对你那么好！你竟想这样做！”
师昧却是冷笑一声，
师昧“少主啊……有些事不是可以用情谊来衡量的……”
还没说完，脸上就被洛渐清的霜浮划出了一道血痕。
洛渐清“我恨忘恩负义的人！”
【墨燃栗然：
墨燃“你想把长恨花种到师尊心里去？！！”
师昧“何必那么惊讶。”
师昧微笑，
师昧“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你说，要是他变成了魔头，力量会有多大？”
墨燃“你疯了？！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师昧“他冷血不近人情——不是你说的？”
师昧淡淡的，
师昧“我把他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师弟，从此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恨他了，岂不两全其美。”
墨燃的头皮都快炸了，脊柱因觳觫而阵阵发麻。
墨燃“你……荒唐……那是我一时气话，我，我没有恨他，你快放下，你别这样害他……”
师昧饶有兴趣地：
师昧“为什么？”
】
是啊，为什么。
师昧眼眶有些湿润。
为何你们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蝶骨美人席就活该低人一等，被人践踏在脚底，供人玩弄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
他那么好，红莲水榭的桌案上，全是他绘制的图纸，造的机甲也好，武器也罢，从不是为了自己，都是忧心他人的性命安稳。
他纯澈，干净，像是初冬时天空飘落的第一场新雪。
他虽然很严厉，有时不近人情，可却会一遍一遍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识文断字。
会陪着自己习武，从白昼到黑夜漫长。
他愿意收下自己，从此墨微雨不再是孤苦伶仃，只有假的亲人与幸福。
从此有了一个真实的身份。
——楚晚宁的弟子。】
一向什么也不怕的楚晚宁沉默了。
他红了眼眶，攥着墨燃的手，身体有些颤抖。
墨燃会握着，没有说话。
师尊，换我保护你……
水镜播放着墨燃替楚晚宁挡八苦长恨花的画面。
空间里安静极了。
两辈子啊……
他们因为这朵花牵制了对方两辈子！
水镜打破了低沉的气氛
【长阶血未尽，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八苦长恨花，那是他带你受过的苦！】
墨燃的眼眶红了，到头来自己和师尊谁也没欠谁，师尊为了带自己回家甘愿爬上三千长阶，而自己为了不让师尊成为他厌恶的人而甘愿放弃自己内心仅存的善意……终是孽缘一场……
良久，薛蒙才从双重暴击中缓过来，他颤抖着看着师昧。
薛蒙“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昧“为什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
师昧几近疯狂，留下了他那憋了许久的眼泪，是金色的！
各种人“蝶骨美人席！是蝶骨美人席！”
二哈世界的人看着师昧，眼里露出了贪婪的异光。
师昧“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少主……”
师昧感受着周围人贪婪的目光，讽刺的看着薛蒙。
其他世界的人不明所以，但是看二哈世界的人反应这么大，看来这蝶骨美人席是个珍贵的体质啊……
楚晚宁皱了皱眉，昭出天问挡在了师昧面前。
楚晚宁“他是我的弟子，我看谁敢动他！”
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楚晚宁，不再用贪婪的目光打量师昧了，放屁！那可是对女修都可以下得去手的楚晚宁啊！他们要是和他干起来还要不要命啦？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师昧盯着楚晚宁挡在他面前那孤傲的身影，眼神暗了暗……
哪怕他这样想要害他，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前……
从未酣畅淋漓地哭过一次。
师昧大笑着，又笑出了眼泪。
凭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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