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口气颇为熟悉,顾魏不可遏制地想起那碗红彤彤的小面,还有月影之下那个意外的吻,他迟疑了一下,开了一盏灯,拨了一下唱针,在黑胶唱片沙哑低回的乐声中走到了厨房去。
香味飘出来的时候,顾野发现自己竟然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已黑下去的天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不是饿了吗?却还能睡得着?”顾魏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从里面听到了一丝笑意。
小厅内的灯光被调暗了,屋内很静,书房还亮着灯,顾魏当是听到动静走出来的,他动了动,身上的薄毯滑了下来,他握在手里摸了摸,极柔软的,带着一丝说不清说不明的香,应是顾魏常用的,他心里顿时像被猫儿轻轻挠了一把,蠢蠢欲动的痒。
他没有看错,这人看着冷静疏离,若他愿意待你好,便是再温柔熨帖不过的。
顾魏此人,必不会容忍有人在他干净可爱的小沙发上吃东西的,顾野被请到饭厅,坐下来喝碗洁白软糯的粥,配菜红红绿绿很是可口,分量不多,顾野只吃了七分饱,顾魏放下碗筷,掀起眼皮来看他:“夜间进食太多不易克化,难以入眠!”
顾野依言停下了动作,看着昏黄光线下的顾魏,大概是在自己的地盘,他放松又自在,面部轮廓都比平时柔和许多,顾野不愿打破这样的氛围,再不去拿言语撩拨他。他隐约感觉顾魏似乎并不讨厌他,只是不是他所求的那种感情罢了。
他也不是不愿和他做君子之交,可是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便再也退不回“淡如水”的位置去了。
吃完了饭,顾野便帮着收了餐具,站在水池前哗啦啦地洗碗,顾魏站在门边看了几眼,这位军阀头子,多情的少爷,倒也不是想象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便也不和他抢,摇头笑了笑,自去忙他的去了。
顾野洗了碗拖了地,又给自己和顾魏倒了杯水,端着去书房找他,这一切做来很自然不过,自然到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他一直便生活在这里似的。
顾魏在整理他的笔记,似乎是每日的心得体会,中英文混杂,如他在仁芳斋里看到的那本一样,人体脏器骨骼一气呵成,如在描摹什么精美的画册,这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顾野看得出了神。
顾魏发现他在发呆,将眼镜拿下来,温和道:“我早说过,我这人无趣的很!”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顾野笑道。
顾魏没说话,又低下头去书写,黑色的刘海敷在额上,遮住了他的神情,顾野有心去帮他拂一拂,又怕他翻脸赶自己出去。
顾魏今日竟然没和他拌嘴。
顾野终于发现,顾魏今日真的不太一样,有种疲惫的淡然,这种淡然让他懒得和他这个不速之客周旋,只把他当作房中一件摆设,比如那台唱片机,伊伊呀呀地发着声,他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顾野清晨下楼的时候,盯着女佣的发髻看了几眼,那里奢了朵新鲜的红玫瑰,倒有些俏皮,想到顾魏,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顺口称赞了两句。
“昨日去探病,护士小姐挨个往病房里送花,也给了我一枝!“女佣乐滋滋摆了早饭正待退下,顾野忽然从报纸后面露出一双眼来:“哪家医院?”
“当然是恩和医院啦,东家是西洋人,行事也蛮新潮!”
果然不出所料。
顾野放下报纸,满意地笑了。
这人,倒也没那么铁石心肠。
过了一周,顾魏便收到了更大的花束,照例是不署名的,但想也知道是谁,他摘下口罩,颇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顾魏今日有个重伤患没能保住,脑中尽是死者亲眷的号哭之声,走到公寓附近,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不显眼之处,似乎是在等他。
他今日心绪不佳,不耐烦与他敷衍,便拐了个弯,从别处上了楼。
可是来到门口,正掏钥匙,隔壁的门忽然开了,那笑吟吟看着他的,不正是顾野?他今日穿了便装,那军人的硬朗刚正之气减弱了几分,怪不得邻居敢让他进门。
“顾医生,人家在这等你很久了!”邻居老太太又往顾野手里塞了几个果子,殷勤道,“顾医生一个人孤零零地住,难得有朋友来看他,有空来玩儿啊!”
顾野笑着答了一声“是”,走到他身旁望了望门锁,又朝他促狭地眨眨眼,顾魏只得谢了邻居,在那慈祥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打开门,让顾野进去。
顾魏的家和他的人一样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默不作声地拿了双崭新的拖鞋给他,便自己往里间去了,顾野的目光往鞋柜里清一色的男鞋上过了一遍,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
顾魏再出来时,换了薄毛衣和家常的长裤,眼镜被摘掉了,或许是因为近视,看他的眼神没有平日那么锐利冰凉,整个人亲近不少,他脚上穿了同式样的拖鞋,仿佛和他有了某种隐密的关联,顾野心情更加愉悦,自在地往他那柔软的小沙发上一躺。
沙发一侧有个小书架,另一边是唱片机,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可以看到爬到窗前的常青藤,细碎的夕阳和橘色的霞光从绿叶间漏了进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轻松写意中,又有些触手可及的烟火气。
他拿了一本书在手里,书页柔软,当是顾魏常看的,书名翻译过来,是《月亮与六便士》,他的英文不怎么灵光,但顾魏用钢笔勾出来的那句话倒还能看懂: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二少有何贵干?”
顾野抬起头,看着顾魏被霞光映得琉璃一般的眸子,咀嚼着刚刚那个句子,忽而软软地一笑:“顾医生,我饿了!”肖桃第一次见到顾魏,是在大二上期快要结束的一个寒冷的深夜。那时候工作室才刚刚稳定下来,也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而刚满三岁的肖拾安却已经连着高烧两天没退,甚至还开始不停的呕吐、拉肚子。
最开始的时候肖桃就以为是普通的病毒感冒引起的发热,所以带着肖拾安去诊所拿了退热药便没太在意。
直到第二天的深夜开始呕吐和拉肚子,肖桃才吓坏了,连夜抱着肖拾安打车去了S市市中心医院挂了急诊。
这天,刚好是顾魏值班。凌晨两点,刚去病房巡视了一圈回来,脱了白大补准备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值班台的护士便打来了电话,是急诊!顾魏只得又打起了精神穿好白大褂,匆匆赶去了急诊室。
正好看见一个差不多刚成年的男孩一脸焦急的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经满脸苍白还时不时地往外吐着一些奶状物。
肖桃听得声音连忙转过头,看到顾魏便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医生,麻烦您快帮我们看一下,她一直吐一“没问题。”
简单说了几句,顾魏就离开了,家里有个宝贝,实在是担心被人偷走。
他匆匆回到车库拿车,却发现自己的车旁站着一位辣妹,肤白貌美大长腿,穿着吊单裙很是清凉。
看见车主,美女打了个口哨,笑道:“帅哥,你的车很不错唉。”
顾魏面无表情道:“麻烦小姐让开一下。”
美女恍若未闻,纤细的手轻轻搭在顾魏肩上,俏脸凑近,暧昧道:“帅哥,那么凶干吗?”
顾魏眼眸寒意深了几分,一字一字道:“我不打女人,但你最好也别招惹我。”
冷到极致的眼神,盯着人,让人从心底升起寒意与畏惧。
美女汕汕退后让路。
暗处角落,被挡住视线的方也许焦急地问道:“禁哥禁哥,他上当了没有。”
“没有。”方禁冷不丁转过身,正好与方也许打个照面,呆愣住。
距离极近,近到方也许能够看清他的根根睫毛,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跳快了几分。
“别凑这么近,太热了。”方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漾开,描红了也许的耳廓。方禁伸出两只手指捏了捏他腰:“少吃点,肉又多了。”
一切暧昧瞬间破灭。
方也许瞪了他一眼,丢了一句“要你管啊”,高昂着头,转身离开。
方禁暗暗松口气,好险啊,刚刚一瞬间他竟然想亲他!直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