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的时候,木小荫还是棵树时,被栽种在陈旧的小院里,被一家人精心照顾着,是有主的。
在她为数不多的回忆里,院子的男主人是个俊朗的猎户,女主人是位温婉的病弱美人,他们的儿子和村子里的孩子并无不同,爬树下河,调皮捣蛋样样精通,经常把他爹气的够呛。
每次他爹抓着棍子逮他,熊孩子就会蹿上他爹不会爬的、院子里的大树,企图蒙混过关。
木小荫那时,也许是才开智不久,精力有限,记忆力也不好,她只记得熊孩子得逞后的笑容,像是阳光一般,十分温暖。
只可惜,他被他爹哄下去后,在上头笑的有多灿烂,哭的就有多惨。
她有时一睁眼一闭眼就会过去了许久。
这日子也一天天过着,她越长越大,甚至可以操纵一些树藤攻击生灵。
但她依旧栽种在略显陈旧的院子里。
那熊孩子也长成了同他娘容貌一样的温润少年,不见半分当年之熊。
他还学会给她浇水,捉虫的工作,要知道这以前都是他娘的事。
木小荫幻化出灵体坐在本体的粗壮的树丫上,淡绿色的纱摆随着她摇晃的小腿在空中划出一道洋洒的弧度,白嫩的脚丫若隐若现。
她垂目看着在树下拿着扫帚扫地的灰衫少年,恶作剧般的抖了抖树冠。
刚扫干净的地又铺上了这个季节没有的桔色叶子。
少年奇怪的抬头看向树上,繁密的枝叶不见半分枯色,遮住炎日的光芒,带来一丝凉爽。
很少有人能看见天地之灵,他自然也看不到。
木小荫和他惘然疑惑的目光对上,笑的不可开支,她仗着少年看不见她,变本加厉的把收藏起来的枯叶全部抖落在地,吓的少年丢了扫帚,“呯”的一下蹿进了房门。
她还能隐约听到,少年委屈害怕的哭诉声。
木小荫捂着笑疼的肚子乐的更过分了,甚至溃散了灵体,回归了树体。
不是她笑点低,而是不知为何那种名为幸福快乐的感受让她从心底欢喜。
到这世间之事从未曾圆满过,岁月是所有生灵都无法抵挡的流逝。
少年长大了。
成了青年,青簪挽发的他背负着父母赐予的长剑离开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他走的那天,漫天云霞晕染这小山村,他背负的古朴长剑低鸣颤音,仿佛在告别这里。
村子一片寂静,似乎连微拂的风都噤了声。
木小荫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村子四方传来的叹息。
那村口下棋的老人将黑棋放进棋盘,笑叹,“错喽,错喽…翻盘喽”
在自家院口绣着荷包的姑娘则望向漫天云霞恍然一笑,收起了针线,喃喃自语,似在反问谁,“黄粱一梦,知足否?”
那在院后劈柴煮饭的夫妇二人不约停下了手中的事物,相视而笑。
“这么快啊…那…夫君战否?”
“取刀罢!”
祠堂中,供奉堂前的灵牌纷纷颤动,跪坐于下的孩童面目肃穆,拈指捏决,淡红色的光从指间流淌。
半晌,他轻叹一声,“终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