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和沉夙早起在院中的厨房做饭,始终不见周子舒和温客行起身。
顾湘边烧火,道:“阿夙,公子和温公子怎么还不醒。”
沉夙道:“那你去叫他们醒来吧,饭快做好了。”
顾湘站起身拍了拍手,跑到偏房门口敲门。
顾湘喊道:“公子!温公子!吃饭了!”
温客行打开门,与周子舒相继走了出来,顾湘跟着二人笑嘻嘻的。
周子舒一脸的没睡好,顾湘拉着他走到正厅坐下。
顾湘给周子舒递茶,道:“公子你昨夜没有歇息好吗?”
周子舒叹气,道:“何止……”
温客行帮沉夙端着饭菜走进屋内,笑道:“子舒,我天人之姿跟你睡了一夜,你怎么能如此呢。”
周子舒拿起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一夜就没有老实过!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如今想起来都想杀了你!”
沉夙和顾湘低头偷笑,周子舒瞪着温客行,愤恨难消。
温客行笑了几声,道:“我这不是摸错了人了吗?就说你胸前那排肋骨怎么那么硌人。”
周子舒放下筷子,道:“果真是……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
顾湘用手臂碰了碰周子舒,羞涩道:“公子你说什么!”
周子舒摇头,笑道:“我被老温气疯了。”
沉夙看着周子舒,笑道:“你们两个别闹了,快些吃饭,吃过饭去把那间屋子打扫一下。”
温客行道:“外面繁花似锦,不如我们吃过饭去看看。”
吃过饭后,几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园的梧桐花,好似羞红了脸一般,粉粉嫩嫩的。
温客行笑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
周子舒道:“梧桐乃离情别恨之意,我们如今喜乐无忧,岂不是不应景。”
顾湘笑道:“这花这么好看,就在这里看着也心情舒畅。”
沉夙道:“这方圆百里荒凉无声,这花不知是何人种的,如此伤情。”
温客行歪头凑到沉夙旁边,笑道:“伤情的是他们,我们才不会如他们一样。”
周子舒看了看顾湘,笑道:“那是,心悦之人就在身边。”
温客行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湘站在树下摘了几朵梧桐花,笑道:“这花清淡恬静,还可用来泡茶喝。”
沉夙笑道:“你家公子和温公子都是好酒之人,整日喝酒,这茶……岂不只能便宜你我了。”
周子舒伸着手臂,摘了一朵花,放下鼻尖嗅了嗅,道:“若是阿湘泡的茶,我自然不会错过。”
温客行噘着嘴耸耸肩,道:“子舒,你这明目张胆的宠着阿湘,怎么也耗了这……许久!”
顾湘红着脸跑进院中,周子舒不轻不重的锤了一圈温客行,也急忙追着进了院中。
温客行看着二人的背影,转头看着沉夙,嘴角微微一笑,动人心魄。
沉夙转过身看着温客行,笑道:“阿行,你此前说……你开玩笑的,这话如今可当真?”
温客行微微歪头看着沉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中的柔情流转星波。
温客行动了动嘴唇,道:“不当真,全部不当真。”
沉夙挑眉,道:“那这二十年来的朝夕相处,情意绵绵,也不当真?”
温客行急忙握住沉夙的手,急促道:“当真!我收回那句……我爱你是说笑的。”
沉夙看着温客行的眼睛,道:“话已说出口,岂能不作数。”
温客行皱眉,委屈道:“阿夙,那我要是爱你呢!这句话是真的。”
沉夙垂眸浅笑,道:“那我生生世世,都不负你。”
温客行满脸的疑惑,道:“你方才说说什么?”
沉夙甩开手,负手往院中走,边走边说:“既然温三岁没有听见,那就当我没说吧。”
沉夙余光往后看着温客行,他楞在原地,垂眸满脸疑惑,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十分委屈。
沉夙低着头偷笑,突觉身子被人从腰间抱住,温客行的头靠在沉夙肩上,眼眶微红,又笑意浅浅。
温客行低声道:“阿夙,人生不过百年,也许是我过于贪心,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哪怕一辈子相敬如宾也是无怨,幼时怕你离开,可以光明正大的粘着你,长大了不敢说爱你,怕我命不久矣拖累了你,报了仇之后总想表明心意,又怕你……随时离开,你心中有他人我不介意,我这凡人……一生不求总能尽如人意,待我这一生蹉跎过去,日后见不到你,也不必日日伤心难过,如今我想看着你,日日看着你,我心悦你,爱你,想与你牵手看尽……春日万物复苏,夏日繁花似锦,秋日微风细雨,冬日朝阳飘雪……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温客行轻声细语,字字句句透露着委屈,眼眶微红,手却紧紧地抱着沉夙的腰间。
沉夙转头看着温客行靠在自己肩上,笑了笑,道:“何需同淋雪才算共白头,我心中唯你一人,便与你一起白头。”
温客行猛然起身,放开抱着沉夙的手,转过她的身子,与自己面对面站着。
温客行笑道:“阿夙……”
温客行委委屈屈的看着沉夙,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害羞的垂眸轻笑。
周子舒和顾湘一左一右走了出来,二人大笑了几声,温客行得意的挑了挑眉。
周子舒抬手拍了拍温客行的肩,笑道:“老温,恭喜啊。”
顾湘看了看沉夙面红耳赤的模样,又看着温客行笑意盈盈的模样,抬头道:“温公子刚刚说的,我和公子可都听见了!”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嗤笑几声,道:“你们两个……居然听墙根!”
周子舒看着沉夙,笑道:“阿夙,我们方才不是故意的,是……碰巧,碰巧!”
几人坐在屋内把酒言欢,周子舒和温客行不停的碰杯,笑声传出屋外。
顾湘拉着周子舒的手臂,道:“公子~你别喝了。”
周子舒看了看顾湘,笑道:“老温,我家小丫头心疼我了,不喝了不喝了!”
沉夙笑道:“哦~子舒原来这么听话啊!”
温客行放下酒杯,看着沉夙微微噘嘴,道:“阿夙,你为何不拦着我?”
沉夙手臂放在桌上,转头看向温客行,挑眉道:“闲来无事,喝醉了也不怕。”
周子舒指着沉夙,对顾湘说道:“阿湘~你看看阿夙,多善解人意。”
顾湘甩开周子舒的手臂,噘嘴道:“你……那我以后不管你了!”
周子舒抓着顾湘的手,放在他手臂上,笑道:“你可不能不管我,我喜欢被你管着,我乐意!”
院外的嘶吼声渐渐响起,一群数不清的东西往院中靠近。
四人笑着举杯一饮而尽,温客行皱眉,眼神凌厉的看着门外。
周子舒也听到了声响,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手挡着顾湘,一手扶上腰间的软剑。
沉夙站起身,几人往门外走去,温客行牵着她的手,往她身前多走了半步。
顾湘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四周都有叫声。”
周子舒护着顾湘,盯着门的方向,道:“停这声音,像是药人。”
温客行道:“不是药人,你闻这恶臭冲天,跟死了三百年似的。”
沉夙垂眸想了想,道:“是鬼尸。”
三人看向沉夙,温客行疑惑道:“什么是鬼尸?”
沉夙叹气,道:“我从前听说过,鬼尸……是人,是由活人被打碎了心魂,没有意识,不惧怕所有活人所惧怕的东西。”
鬼尸是由人炼制而成,万年前人间有一恶人,修习邪魔外道。
他当年抓了许多活人,将他们的心挖出来吃掉,以此来增进修为。
那人本想一统魔界,坐上魔尊之位,当年的魔界,群魔乱舞。
当年人界大部分凡人,都被炼制成鬼尸,此事被天界知晓,诸位仙君下界将那恶人碎魂,将鬼尸抛入魔界。
魔尊赤吾降世后,魔界千年太平,就连人界,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出去作恶。
魔尊赤吾杀伐决断,绝不容忍,那些不听话的东西在魔界容身,若是被他知晓,定是要杀之而后快。
魔尊在魔界的千年,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夹着尾巴,大气也不敢出。
魔尊只要不在魔界镇压那些东西,他们便跑到人界,祸乱苍生。
魔尊赤吾如今才不在魔界几日,它们便成群结队的跑出来开荤。
顾湘急促道:“阿夙,他们进来了!”
沉夙看了一眼温客行,道:“只要剑刺入它们口中,它们便动不了了。”
温客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微微蹙眉,道:“那我只能跟他们耗着了。”
沉夙化出今绝,递给温客行,道:“只要把它们埋在土里,它们就安生了。”
沉夙拿过温客行手中的折扇,几人飞身出院,将那群鬼尸引了出去。
那群鬼尸,眼珠子都翻到天上了,眼眶一片空白,身上都是尸斑,恐怖又恶心。
周子舒贴着顾湘拿着剑刺着那些鬼尸,它们行动极快,剑根本刺不中它们。
沉夙看着温客行,看他身法偏偏,抬手以扇化剑,杀入鬼尸群中。
它们的嘶吼声越来越大,满园的梧桐花瓣纷飞,犹如下了一场花瓣雨。
顾湘手中握着鞭子,看着梧桐树被打的花瓣纷纷掉落,厉声道:“我的花!”
顾湘飞身而起,落入园中,一步步倒退,将它们引上山坡。
周子舒看着顾湘被他们包围,飞身站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温客行刺中了几个鬼尸,生气道:“这群鬼东西,剑刺入就乖乖站着,一拔出来就又开始动了!”
沉夙闪身到了温客行身边,神色严肃,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手臂对着面前的几排鬼尸。
温客行转头看着沉夙,笑道:“阿夙,我不就不拖累你了。”
温客行转动手腕,就要把今绝放在沉夙手中。
沉夙看着面前的鬼尸,轻笑道:“对付它们我没有你擅长,当然还是要靠你了。”
温客行疑惑道:“啊?我不擅长啊!”
沉夙左手握着温客行的手腕,右手捏诀扔在顾湘和周子舒身边,用结界护着二人。
沉夙带着温客行飞身而起,站在半空中,沉夙对着下面的鬼尸笑了笑。
温客行歪头看着沉夙,疑惑道:“阿夙……你笑什么呢。”
沉夙抬眼看着温客行,挑眉轻笑道:“我在笑……它们的祖宗来了。”
周子舒和顾湘现在结界中,抬头看着站在半空的温客行和沉夙,神色焦急。
沉夙握着温客行的手腕转动一圈,瞬间化出无数今绝,她抬起右手,掌心对着他,手中的白色亮操控今绝。
无数的剑影瞬间冒着黑气,温客行微微蹙眉,额间的红色印记若隐若现。
沉夙转头看着温客行,委屈道:“魔尊大人,我对付不了你的这些手下……”
温客行垂眸浅笑,一袭粉色衣衫变成黑色,额间的印记跳动,红色的瞳孔带着笑意,转头看向沉夙。
赤吾轻笑道:“沉夙神君,你化出我的真身可是作弊。”
沉夙笑道:“你不在魔界,这些东西也不害怕了,跑出来祸乱苍生,我打不过……”
赤吾松开今绝,它还乖乖的停在二人面前,他牵着沉夙的手,笑道:“沉夙,多谢你,凡尘半生,有你相伴,我很开心。”
沉夙无奈的看着他,道:“你先把它们处理了吧,好臭。”
赤吾垂眸看着脚下的鬼尸,神色一瞬间变得凶狠。
周子舒和顾湘抬头,看着温客行的模样,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一群鬼尸闻到熟悉的气息,又不会抬头,慢悠悠转身嘶吼着。
赤吾眯了眯眼,轻声道:“放肆!”
所有的鬼尸嘶吼声遍地,从原先的凶狠变成如今的哀嚎。
温客行抬手缓缓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鬼尸全部噤了声,站着一动不动。
赤吾转头看着沉夙,微微叹气,道:“沉夙,日后若是还有魔界中人出来,不必留情,杀了就是。”
沉夙抚上赤吾的脸,笑道:“我毕竟是天界之人,若是参与魔界之事,岂不是说不过去,会遭人诟病的。”
赤吾笑道:“你是怕天界那群疯狗,趁我不在去魔界挑事?”
沉夙无奈的点点头,笑道:“阿行可是吃了赤吾好大的醋,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赤吾垂眸笑了笑,道:“此事是我不对,可我记得……神君说自己是魔后,可是承认了?”
沉夙眼神胡乱的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
赤吾握着沉夙的手,笑道:“沉夙,凡界一事还未了解,将我比身的记忆封印了。”
沉夙点点头,道:“你这真身原身,我可是分不清了。”
赤吾笑道:“真身是温客行,原身是赤吾,这一世的温客行,不过是用真身来渡劫罢了,等回了魔界,我再慢慢讲与你听。”
沉夙笑道:“好!”
赤吾看着脚下的鬼尸,嫌弃道:“沉夙神君,替我将它们埋了吧,魔界可容不下它们了。”
随后赤吾眯了眯眼,今绝的剑影冒着黑气,快速的冲入那群鬼尸的口中。
赤吾额间的印记消失,红色的瞳孔也消失不见,一袭黑衣和头上的发冠也消失不见,缓缓变回温客行的模样。
温客行握着沉夙的手缓缓松开,闭眼往后倒去,顾湘和周子舒大喊着他的名字。
沉夙飞身抱着温客行的身子,缓缓落在地上。
沉夙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晕倒的温客行,甩袖将三人的记忆封印。
温客行睁开眼,看着沉夙,笑道:“阿夙,我……怎么了?”
沉夙笑道:“你大概是太累了。”
温客行笑着起身,看着那些鬼尸口中都插着剑,震惊道:“阿夙……你真厉害!”
周子舒和顾湘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鬼尸,嫌弃的躲着他们,走到温客行和沉夙身边。
顾湘挠着头,疑惑道:“公子……我刚刚好像走神了,不记得它们……是怎么被刺中的。”
周子舒皱眉道:“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走神了吧。”
温客行笑道:“我也不记得,我是何时晕倒的,莫非是……不问世事了,武功也没了?”
沉夙手中握着今绝,看着那些被剑影刺中的鬼尸,一挥剑“砰”了几声,山坡上出现几个大坑。
沉夙摊掌,今绝在她手中快速转动着,所有的鬼尸被剑气带着往坑里跳。
沉夙走上山坡,微微握拳,所有的坑像从未被挖开一样。
沉夙伸手,轻声道:“仙神临世,众生离苦得乐。”
一层白色的光落在地上,山中的臭味消失。
沉夙回头看着三人,摇头叹气,走到三人身边,皱眉道:“我这一晚上,又管杀又管埋的,你们在这儿有说有笑,当真妥帖?”
温客行走到沉夙身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笑道:“阿夙,别生气了,我知错了。”
周子舒和顾湘相视一笑,看着夜空中布满星星,一左一右站在沉夙与温客行身边。
周子舒道:“虽这人间有许多不值得,但是如今……满是值得。”
顾湘闻着梧桐花飘来的阵阵香味,拍了拍周子舒的肩,开心道:“公子,我们去喝茶吧,我给你们泡花茶。”
温客行牵着沉夙,笑道:“阿夙,我们回家。”
顾湘泡了茶放在桌上,相继给几人斟茶,放下茶壶坐在周子舒身边。
顾湘道:“我如今可算知道,这山上为什么没有人了。”
周子舒喝了一口茶,赞叹道:“阿湘泡的茶正合我意,入口香醇,后味绵长。”
温客行探头笑道:“子舒,你若是说,你喜欢阿湘,我们也不说什么。”
顾湘本就生性活泼可爱,被温客行这么一说,羞愧的低下头,一语不发。
周子舒道:“老温,你怎么总是把喜欢这话挂在嘴上,你自己没羞没臊,莫要带着旁人。”
沉夙看着顾湘十分羞愧的模样,笑道:“阿湘,阿行他口无遮拦惯了,你莫要计较。”
顾湘抬头,笑道:“没有,大家相处这么久,怎么会计较。”
温客行看着沉夙,笑道:“那这种荒凉阴森之地,为何也没有个庙殿什么的?”
周子舒道:“按理说,这种阴森之地是该供奉个仙神,也好镇守一方,免得那些妖魔鬼怪出去害人。”
沉夙蹙眉想了想,道:“从前听说过一些,好像是有一位仙君……庙殿都建在荒诞阴森之地,后来就杳无音信了。”
顾湘疑惑道:“那阿夙,为什么仙神也会杳无音信?是他犯了什么错吗?”
沉夙道:“大概是吧,原本镇守这种地方的都是修为高强的仙君……算做第一位武君。”
周子舒道:“天上也有文修和武修一说吗?”
沉夙笑道:“是,仙君本是由凡人飞升的,凡人尚且喜好众多,仙神自然也是一样的,像阿行这般……又懂文墨又武功高强的仙君,也算是屈指可数。”
温客行笑道:“我本是个庸人,何能与仙神相提并论。”
沉夙笑道:“阿行自然比他们高贵许多,他们才是一群庸人。”
周子舒道:“那位武君后来如何了?”
许是太久之前的事了,沉夙不由得垂眸想了想。
沉夙道:“天界武君颇多,唯有他,是天界第一位武君,又占尽之间风流,文武双全,眉眼含情,身形俊逸,一把临渊剑弑神杀魔。”
顾湘道:“这人听上去很厉害,又长得很好看,阿夙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沉夙笑道:“我只是天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仙,上次召唤那几人也排不上名号。”
周子舒道:“难怪你不回天界,也没有人来找你。”
沉夙上次召唤仙君时,几人不曾听见她说了什么,也不曾听见那几位仙君说了什么,她有意瞒着,几人自然不会知晓。
温客行道:“那你在天界多久了?为何还是一个小仙。”
沉夙道:“我……在天界不过千年,许多事呢,也是常听那些个仙君聊起,便听了一些。”
顾湘急促道:“那位仙君后来怎么样了?”
沉夙道:“那位仙君,名曰临淮,不仅是第一尊武君,还是第一位从凡界飞升的凡人。”
千万年前,三界还未有雏形,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云雾缭绕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云雾缭绕中一阵闪电,从云雾中间劈开两半,浮上去的表情如今的天界,掉下去的便是如今的人界。
云雾快速漂浮着,刺眼的白光笼罩着整个大地,照耀了不知多久,白光散去。
一位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云雾之上,头上的银白色发冠,两旁坠着白锦,垂在身后的乌发上。
奔走的云雾将她宽大的袖袍扬起,周身都裹上一层白色的云雾。
女子缓缓睁开双眸,环顾着四周,神色清冷的微微抬手,身边的云雾快速聚集在她指尖。
沉夙神君降世,在云雾中闲散的过了几日,看着沉下去的一半云雾,手指微微一动,便创立了人界。
人心纯善,可命数短暂,又动了动手指,创立了魔界,好让那些凡人有个能投胎的地方,又让那些不肯离去的魂,有个安身之处。
两界皆有了雏形,唯有天界还是白茫茫一片,沉夙动动手指创立的天界,金殿天门,长阶金宫。
天界千丈之上,还有一层云雾漂浮着,沉夙闪身站在云雾之上,建立了神界,但也只有一座宫殿,漂浮在云雾之上。
那时的沉夙,看着人界热闹非凡,魔界群鬼乱舞,便化了一位魔界之主,第一位魔尊,茯神。
沉夙越看人魔两界的热闹,便更觉得天界空荡,除了自己竟然无一人。
那日沉夙一手支着头躺在榻上假寐,醉意朦胧间挥手打碎了酒杯。
想伸手将那堆残碎的玻璃清除,谁知胡乱的一伸手,那玻璃将她的手掌划破了。
沉夙醒了酒,坐在榻上看着手掌的血,笑了笑,用自身的仙气和血液,化出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看起来明眸善睐,看着沉夙,拱手跪地,道:“母神。”
沉夙心中十分震惊,却道:“不必如此唤我,起身吧。”
自此后,沉夙与辰纾常在仙界的金殿上,商议着如何让天界多些仙君。
沉夙本想化些仙君来,可辰纾道:“神君放心,我已在凡界寻找有仙缘之人,那人在凡界生死后,便会飞升天界,归位仙君。”
沉夙虽是无聊,可她那时的确是个清冷之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辰纾从未见她喜过,也从未见她怒过。
一日,沉夙正在神界歇息,一阵电闪雷鸣,她的夙音殿也微微抖动。
沉夙笑道:“这飞升的阵仗倒是不小,我这神界也抖了抖。”
辰纾大殿中央,与那位仙君一同等着神君到来。
沉夙闪身坐在金殿的座椅上,大殿下的二人俯身跪拜。
那男子抬起头,身形高挑俊逸,一双眼却是眉目含情。
沉夙道:“临淮仙君,此后便镇守着天界吧,宫观庙殿会在繁荣之地。”
临淮道:“多谢神君。”
飞升天界的仙君越发多了,人界之气也再无从前那般清纯,更多的是人心叵测。
魔界茯神不甘居于天界之下,日日只能与一些妖魔鬼怪相处,便一人到了天界,求见沉夙。
那时魔界与天界还算和睦,比较是沉夙创建的魔界,茯神对她很是恭敬。
“神君,魔界恶臭难闻,那些妖魔鬼怪面目狰狞,青面獠牙,茯神不愿在魔界,想栖身天界。”
沉夙道:“茯神,如今三界刚安稳,便是要各司其职,才可得往后太平。”
茯神垂眸道:“我在天界也可以处理魔界之事。”
沉夙道:“三界本为一界,天界中人尚且各司其职,掌管世间万物,你贵为魔尊,他们见了你,也是要拜上一拜的。”
茯神一降世便是魔尊,养了个不甘受辱的性子,那日气愤离开,从此后万年再没上过天界。
百万年间第二次上天界,便是带着魔界大军,要占领天界。
那时虽飞升了一些仙君,但也大多都是文君,管着世间万物,唯独修为低下。
临淮一手握着临渊剑,挡在天门前,众仙看着他一剑飞出,三两下便灭了许多妖魔。
沉夙怜念天下苍生疾苦,身在神界,低声道:“临淮仙君,随他们去吧。”
沉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界,临淮收剑闪身回到临君殿,再不为难魔界。
众仙君佩服他文武双全,一把闪着金光的临渊剑可弑神杀魔。
沉夙又赐封武君美名,当时的天界只用自己的名字做封号,何来如此殊荣。
许多仙君暗中给武君临淮使绊子,被他知晓了,也只是草草了事,并不在意。
临淮的不计较成了看不起旁人,辰纾几次全解诸位仙君,谁也不听,看着沉夙也不管,更是肆无忌惮。
临淮好好的走在路上,被人直接推下天界,虽无事,可也受了轻伤。
他本来好好的在临君殿坐着,便有那无聊之人,合力将他绑起来,封印他的心魂,痛打一顿。
沉夙每日见临淮,他身上总是带着伤,今日是手背,明日便是额间,要么便是嘴角,要么就是脖颈间一道明显划痕。
沉夙看着临淮仍旧眉眼带笑,蹙眉道:“临淮仙君,为何不提防。”
临淮笑道:“也不是什么重伤,又同在天界为仙君百万年,不必提防。”
沉夙翻手将临淮的一身伤散去,可他身上,总是新伤不断。
茯神不死心的带着魔界杀上天界,临淮首当其冲站在众仙面前,握着临渊剑挡住他的去路。
几位仙君面面相觑,趁着临淮与茯神动手时,从他身后攻击他的心魂。
临淮不可置信的看着一群仙君,茯神毫不留情的刺中他。
临淮当即吐出一口血,那几位仙君还是不肯停手。
临淮满口是血的怒吼着,口中的血落在一袭利落的黑衣。
临淮不管茯神如何对他出手,一把临渊剑定住,一只手臂在身前划动,手背的青筋暴起,脖颈间的青筋也是一样。
临渊剑冲向几人,直直穿过几人的心魂,几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的洞,倒了下去。
沉夙听到临淮的怒吼声,从醉意中清醒过来,闪身到了天门。
沉夙左手拍在临淮胸口,替他疗伤,右手对着茯青,微微握拳。
临淮甩开沉夙,一剑杀了茯神。
沉夙闪身坐在金殿的高位之上,动了动手指,天界所有人都在大殿两侧站着。
临淮发丝凌乱的半跪在地上,一手握着撑在地上的剑,一手覆在胸口。
沉夙心痛自己创立的三界,怎会变成如今这样,人心即鬼蜮,人界中人也开始阴谋算计,利欲熏心。
沉夙冷眼看着临淮,道:“武君临淮,弑仙杀魔,有何话说。”
临淮摇摇头,道:“回神君,临淮……认罪!”
仙君诛杀生灵是大忌,纵使沉夙觉得,那几个仙君该死。
沉夙叹气,道:“武君临淮,弑仙杀魔,其罪当诛……”
众仙脸上多多少少都露出点笑意,没了临淮,他们的出头之日,岂不是不远了。
沉夙看着辰纾,冷声道:“这就是你挑选的,有仙缘之人?”
辰纾看着他们这些所谓的仙君,却还不如魔光明磊落,自知无力回天,跪在地上忏悔。
沉夙悠悠道:“本君要杀尽诸天仙君,重塑一个天界。”
众仙纷纷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神色清冷的沉夙,跪地求饶。
沉夙看着这些伪善的仙君,一手抬起,掌心对着他们,猛然握拳,他们全部化为碎片消失在天界。
沉夙道甩手替临淮疗伤,跪在一边的辰纾抬眼看着她,无声道:“母神……”
沉夙挥手,将自身的仙气化作细雨落入人界,若是有仙缘的,无心飞升也能归身天界,若非真正有仙缘的,修几辈子也无用。
沉夙痛心疾首这三界今日面貌,一时间再不想理凡尘俗世。
沉夙道:“辰纾,往后三界之事,便由你看守吧。”
辰纾拱手道:“神君……辰纾年幼无知,恐犯了大错。”
沉夙扫了一眼辰纾,道:“你跟着本君百万年,看也该看明白了,一人为苦,方知众生皆苦。”
辰纾拱手道:“魔界群龙无首,如今乱作一团,该如何处理。”
沉夙负手而立,叹气道:“自己处理。”
临淮看着沉夙,欲开口,便回到自己的临君殿。
沉夙带着临淮回到临君殿,道:“临淮,三界之事你看的明白,便替我守着可好。”
临淮跪地,道:“神君方才也说了,一人为苦,众生皆苦,临淮心中……何尝不是!今日弑仙杀魔,已是犯了大忌,其罪当诛也在情理之中。”
沉夙叹气道:“世人心中之念,皆由我而起,倘若我不建立三界,如今……”
临淮打断沉夙,道:“如今便没有这许多因果,许多人在这三界,每日都期盼着多活一日。”
沉夙摇摇头,满心自责伤痛的回了神界,此后的百万年,从未踏出过神界一步,只偶尔下界渡化世人,便是如今的仙君锦纹,百万年,也从未有仙君上得去。
魔尊降世那日,沉夙正在殿内打坐,耳中传入一句话:“诸天仙神,不死不休!”
沉夙的夙音殿又剧烈抖动了一会儿,虽知晓如今飞升的仙君们,都是心怀苍生之人,可他们一直看不起魔界中人的行事作风,没少下界斩妖除魔,也没少去魔界找麻烦。
沉夙特意去仙界提醒辰纾,让他管着诸位仙君,又立下诸天仙神不得随意下界的规矩。
沉夙去了临君殿,可未见临淮身影,在神界千万年,毫无他的消息,更不知他去了何处。
沉夙在观尘镜中找了一番,也未曾找到临淮仙君,世间也无他的气息。
沉夙闭眼,蹙眉道:“众生离苦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