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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客行想说不是。
他从不对周絮说谎。
但是如果他回答不是,那么成岭必然会问,他不是,那谁是?那他届时又该如何作答?
他思忖片刻,也只能苦笑道:“我不知道。”
周絮疑道:“他易容?”
成岭却极为急切:“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温客行回忆着谷中众鬼对自己的评价,缓缓道:“他……是个疯子。”
“疯子?”成岭不解,“他的手段,很血腥残忍吗?”
温客行还在思量,红露伸出双手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嗷呜”挠了空气一下:“可残忍了,他杀人最喜欢拧人脖子。咔嚓一下,人就没了。”
温客行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成岭却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孩了,并不觉得拧脖子算什么,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红露偷偷瞥了一眼温客行,故作为难道:“哎呀,我不敢说,你还是问温公子吧。我怕我说了,温客行打我。”
周絮冷笑一下:“我的徒弟,他敢。”
温客行坐在一旁,简直如坐针毡,眼眸微垂,不自觉地伸手扶额,试图挡掉一点成岭灼热的目光。
拿了圣旨,红露大摇大摆:“啊,这鬼谷谷主啊,就是个疯子。”她边说便往嘴里填了一粒花生米,“要从哪里说起呢?就先说说鬼谷吧。鬼谷,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吃人?”成岭大惊。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是鬼谷的生存法则。”
周絮轻声道:“这和江湖,又有什么分别?”
“人心鬼蜮,的确在哪都一样。”红露认可,“只是鬼谷更恶劣一些,资源少的地方,争夺也就更激烈。江湖吃人,是慢慢吃,细细品,品出江湖侠义、众生百态。鬼谷吃人,是今天吃一个,明天吃一个,偶尔一天三餐还就一顿夜宵。鬼谷谷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周絮疑惑:“等等……莫怀阳不是清风剑派的人吗?为什么会在鬼谷长大?”成岭也反应过来,同样投来不解的目光。
温客行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红露几乎都能看见他额头上的冷汗。
一点小bug,修修就好,不要着急。红露摆摆手:“他的确早被名门正派收入门墙,只是造化弄人,不得已流落鬼谷。”见周絮若有所思,红露继续道,“他也因此早早地树立了不正确的价值观,不但认为人鬼有别,还觉得,人间的这些个名门正派,江湖大侠,什么高崇沈慎赵敬,其实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成岭难以反驳,有些低落:“至少,我爹爹不是。他一生为善,从没仗着自己的武功与家财欺轧贫弱。”
所以他被吃了。
红露咽下了这句不合时宜,怜爱地摸摸他的头,继续道:“所以这个鬼谷谷主,根本就不懂人心,仅仅凭着自己对这个江湖少之又少的了解,就觉得大家都该死。他笨死了,也蠢死了,是不是?”
成岭低下头,眼中蓄起泪花,他低声道:“他觉得大家都是伪君子,所以,就杀了我全家吗?”
温客行偏过头去,假装自己在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对,也不对。
红露组织了一下语言:“镜湖山庄的悲剧,其根源,是琉璃甲,和人心的贪欲。”
“他想要琉璃甲?”成岭看向温客行,因为温客行作为鬼谷的一员,对琉璃甲表现得毫无兴趣,他有些不解。
红露给了他一个解释:“鬼谷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琉璃甲。有些人只是想要活着,有些人想要回到人间,还有些人想要复仇。但是莫怀阳,是,他想要琉璃甲。他想要权利,想要凌驾于众人之上,想要定义正邪,要所有人都听他的。你说,他是不是个疯子?”
眼见红露与温客行的眉眼官司,文字游戏,周絮多聪明一人啊,听到一半便了然,此时轻轻哼道:“那鬼谷谷主,还真是又蠢又坏啊。”他斜昵着温客行,“老温,你说是不是?”
温客行不敢反驳,只能我骂我自己:“是,是。”
红露也凑热闹:“还搞什么人鬼有别,歧视我们普通人,哎呀,真是狭隘又愚昧。”
温客行咬牙道:“可不是吗?”
成岭恨声道:“就他那脑子,就算拿了琉璃甲,能有什么用!等我学成武艺,必亲手手刃他,为我爹娘兄长报仇!”
温客行:脖子一凉……
他有些艰涩地想安慰几句成岭,结果红露在那叭叭个没完:“而且我听说,他不但又疯又傻,还性|好渔色,万花丛中过,能摘一千朵!去喝花酒还不给钱!是不是缺德?是不是缺德?”
周絮忍着笑:“缺大德了。”
红露得意洋洋:“而且你说他这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风流,啧啧啧,成岭啊,你得抓紧练武功。不然等你学成,他可能早就马上风,人没了,都等不到你去找他报仇了。温公子你说是不是?”
温客行努力挤出微笑:“可……可不就是吗……”
周絮轻笑:“红露,女孩子家家,不要总说些有的没的。我看啊,那鬼主,还能在风月场上驰骋个几十年呢。”他朝温客行挑了挑眉,温声道,“成岭别着急,慢慢来,啊,你若是不行,还有师父呢。”
成岭带着哭腔应声,在周絮怀里擦干眼泪。他握紧拳头满脸坚毅:“总有一天,我要手刃鬼主,为我家人报仇雪恨!”
红露偷睨了一眼温客行苦闷难言的脸色,内心感慨:嗨呀,成岭这孩子真是打小就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