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黄帝为王母修了岱岳观。
这岱岳观正在泰山。修成之时,黄帝派了瑶池七仙女来办差事。
办差之间,一来二去,七位仙女和泰山诸神便也相熟了。
这一日,正逢岱岳观又在办斋醮法事。泰山的炳灵公办了宴会,瑶池七仙女受邀而来。
几位公主吃了些菜,便一个个慢慢品着点心。
只剩了三公主一个,去了酒桌那边,与炳灵公拼酒。
这三公主自小就能大碗吃酒,因此以千金酒器为名。大名玉卮,乳名黄儿。
却说酒桌这边。三公主连吃了十几碗酒,脸也不红眼也清明。
玉卮来酒桌之前,先陪着其他几位公主说话吃菜有一阵子。
炳灵公黄天化倒一直在这边划拳斗酒,已经先饮了不少。
现在满桌一片被天化给喝趴了的神将。天化自己也有几分醉意,斜倚于铺锦绣的宝座上。
玉卮与天化师兄金吒定了亲,算是天化未来的师嫂。
她一边倒酒,一边与天化论些拳脚之事。
却听天化放声道:
“若论刀剑器械,三界猛将,能敌我者也是寥寥。”
他如此放言出来。满桌的将军,虽然醉倒的十有七八,但受他威势,他的话也大多入了将军们的耳。
不过满桌的将军们,也无甚人出来反驳,都畏他的本事与骄狂。
天化说到此,却是意态一转,眸光潋滟,几分醉意朦胧。
他随意去夺面前一酒碗。
此时醉中看得不是很清。那酒碗原是被黄衣仙女端着的。
不过这黄衣仙女却是个硬茬子。
眼见酒碗要被夺,她倒更是倔,手臂倒反着狠狠用力,挣脱开去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天化见状,便另倒了一碗酒,饮了一口仔细品酌,之后眼角带笑道:
“若是论起拳脚。那倒是另有个妙人儿。”
黄衣仙女玉卮放下酒碗,手臂顺势搁在酒桌上,道:
“听你说起来,你们东昆仑有的是使器械的名家。我平日里与金吒论武,他倒也是个专论鞭剑的。但若论拳脚,不知要请教你们哪位仙友”
天化笑道:
“我们这里有一位杀神,三界传名。战场杀敌砍瓜切菜一般,随意走一路拳脚,便是紧疾。”
三公主见天化说到好处,她叹道:
“不瞒你说。我生在西昆顶峰,瑶池水畔,也称得上天庭一霸。但名头上哪及得你说的这位大将响亮”“你说的便是那三界传颂的闹海哪吒吧”她笑道。
“正是。”天化晃了晃玉碗酒液,低笑道:“金吒师兄家颇有些可人儿,都是些漂亮的妹妹……”他似醉非醉,转瞬截了话头,忽而笑道:“不,弟兄。”
三公主听到此,啐了一口,道:
“你们这些混账话,在我跟前说倒罢了。若叫旁人听了去,却不叫木吒哪吒的面皮臊死”
“旁人岂能和你们一概而论”天化这一下急急站起。整一整织绣锦袍,又是个贵公子行礼的模样:“换了旁人跟前,我对弟兄们敬之重之还来不及。岂会坏了惠岸和中坛的名头万望叫他们晓得,我这做哥哥的岂是那不晓分寸的泼皮!”
玉帝赐给哪吒的封号有许多。三公主见天化此时不称莲花太子,而称中坛元帅,因那中坛二字更庄重。
三公主因此心中一热,自是百般信任天化。她起身向炳灵公抱拳回礼:“今日之事,我寻了空讲与他们听,他们自是极敬爱你这做师兄的。”
她一侧目,见有一红衣仙女款款而来,却是大公主华林过来了。
玉卮便过来站在大姐身边,她抱一抱拳道:“天色不早,我这便与众姐妹回七仙阁了。”
忽有一日,三公主得了个闲处,因此忆起天化说的话,她便往金吒的月轮殿去。
这黄衣仙女来金吒寝宫,去的最多的要么是书房,要么是后院。
那后院算是敞亮,便做个练武的场子。三公主心中想到,这几日太平无战事,不若去后院瞧瞧金吒的坐骑雪狮子。
黄衣仙女来到后院。却见这练武场上正有一个刺枪使棒的少年。
这少年束好了发,劲装暗青,正赤了膀子,恰如堆琼铺银一般,着实好看。只不过这少年的年龄尚小,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头也不比三公主高几分,因此整个人只被衬得玲珑利落,朝气风发。
这少年一竿铁棍,起了个蛟龙吞象之势。流海儿被劲风拂过,衬得黑眸澄亮。璞玉一般好模样,不可方物。
他那一条棒子一路使得周遭风响滚滚。看得三公主眼花缭乱。
玉卮贪看棒法,她立在院门口,不觉已有小半时辰。
看了几个路数,玉卮脱口而道:“这棒法颇有路数,倒是名门出身。但要是换了我上阵,也不一定胜得过我。”
那少年忽然听到这般傲慢话语,扭头一见,原是个黄衣仙女立在场子外边。
少年把铁棍往地上一驻,另一手朝黄衣仙女一指,怒道:“莫只说大话!你敢上前试一试我的杆棒!”
玉卮柳眉一扬,道:“我正有此意!”
正当此时,忽的一声清喝传来:“木吒休得罗唣!”一个清秀英气的青年踏入院中,白衣拂雪一般。
原是金吒过来了。他说道:“你今日刚从南海过来,却不知这位就是王母的三公主。公主也练过几般器械,其中便有棍子。木吒你若论杆棒,今日这位却正巧是对手。”
那木吒却不服,喊道:“叫她来!若架得住我这棒子。她今日这番狂言我便认!”
玉卮笑着和金吒讲了刚才之事。
金吒听了,便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杆棍棒,顺手抛给玉卮,道:
“原来黄儿你刚才与他在争执这事。既是你俩讲好了,那就各凭本事说话,若是打断骨头了自己受着。”
木吒心中满是不服之气,此时先使棒赶上前来。
三公主不退反进,侧身竟以左手接住铁棍。木吒微微一惊,却是稀少见过这般路数的。
金吒在一边静静观战。他心里却是清楚。三公主与他们这些阐教名门出身不同。玉卮不曾习得名门武学,全凭自小自己摸索打架。因此招式千奇百怪,和常见武学路数不同。
木吒见这般怪异招数,双眼显出疑惑,怔愣了一瞬,使得三公主多了一丝先机。
不过木吒精于棒法,见状将棍棒顺势直搠。三公主力气却不及这英武少年,她便撇了棍去,如一片黄光急转,将身往右一闪。
木吒轮换棍子,紧接着又是一劈。三公主手肘一横,黄纱袖下皓腕斜地里一抬,将棍棒一架。
黄衣仙女与木吒在那练武场子中,各自使棒相斗。
只见那棒法无穷解数,一直交手有几十个回合。
金吒在一边观战,将他们路数看得清楚。忽然间有一仙童跑了进来,这是月轮殿里一个名唤冰壶的童子。
金吒略低了低身子,那冰壶童子便对他悄声附耳禀告了什么。
木吒与三公主斗了几十回合。他见玉卮目光坚毅,身姿挺直,素手提棒稳稳当当。
木吒见三公主身负杀气,心知她倒真是个练家子。少年心中随即欢喜。
又见那冰壶童子找金吒有事,木吒便跳出圈子去。三公主知他意,便将棒子划地一收,身子立得笔直做了个收势。
当下木吒大喜,提棒拱手拜道:“原来我哥哥说的是真。公主姐姐这几路棒法也着实精彩,势头凶又疾如风。”
黄衣仙女也抱拳向他回礼。此时见这少年开怀而笑,如同十里春风千树花开,见之令人欢喜。
三公主赞叹之余,忽而回想起天化的话来,不由心中笑道,怪道炳灵如此说法。
木吒精神焕发,仍旧留在后院使着器械。
原来刚才那冰壶仙童来报,说是三太子也过来了,此时正在祠堂。
玉卮和金吒便过去祠堂寻哪吒。
路上说起之前的事,玉卮笑道:“往日只听说木吒拜在观音门下出家,今日方得相见。他那杆棒倒是真招式。”
金吒此时身在天宫,飘然而行一般:“木吒的长处正是棒法与剑术。却今日恰巧碰到黄儿你这个练过棍棒的,正逢对手。”
玉卮点头道:“我看木吒也是个好比划的,这几日我得空了便来找他玩。”
金吒轻笑道:
“他自小被普贤师叔抱入门下,养得专爱仗剑使棒。偶尔断断续续,回过陈塘关乡里,杀妖防贼保得一方,闹出些名堂。十里八乡的人都识得他,因他如今做了神仙,无限光彩,便只叫他的尊号。满城人都说生子当如惠岸郎。”
玉卮笑道:“五陵年少金市东,谁能见他不欢喜”她说到此,忽然想到常听杨戬金吒他们提起的,木吒哪吒素爱打闹。
玉卮想到这紧要处,问道:“你说木吒得了这名头,那哪吒呢?”
金吒轻声道:“灵珠儿自小经历惨烈之事,难以磨灭。满城人都记得。他自是境遇不同。”
玉卮扯过话头道:“不过哪吒如今也已是堂堂正正的大将,凭了自家真本事。”
金吒转眸看她,道:“黄儿你说的正是,灵珠儿另有自己的名头,三界皆为他扬名。我们那陈塘关乡人,痛他的少时之苦,又真心重他爱他,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有不知他名字的。”
黄衣仙子与白衣青年说着话,到了那祠堂结界外。
见那哪吒此时化作一小小少年身形,约莫十五岁的模样,长发半披。束发的金莲小冠,红丝发绳,两侧的流海儿,红宝镂花领扣,黄金项圈璎珞,无一不精巧。
只是与童子模样究竟不同,此时的少年哪吒五官更显狭长锋利,已是艳丽俊美的儿郎容貌。
他立在母亲的祠堂处。
少年手中握着的火尖枪锋刃刚擦去稠红的血,颤鸣着带起周遭悲风。双眉间生成了一道显眼的红痕,不知是何处来,却似往日血迹所染,衬得他一张脸表情平静却有一种惊心美感。
祠堂的结界外边,黄衣仙女看着哪吒叹道:“有些人说,那是入魔的征兆。我那时听了着实气愤,恨不得把那些碎嘴子的都给砍了。哪吒在我眼里一向如亲弟一般,叫人欢喜,常带着他玩,哪里听得这些折辱。”
金吒沉默一瞬,想起当年阐教上下的计划。师父太乙真人对哪吒所说的自刎之事。年幼便经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足以改变一生。
幸得阐教弟兄人人也是真心爱重哪吒,他自己又自有滔天本事。旧时些许不如意,他自己也不放在眼里了。
“你若砍了也叫哪吒愈加轻松几分。”金吒道:“那些人惯会说嘴,可这次他们恰是说反了。是神是魔他们知道甚么哪吒这是成神,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神了,一个叫人尊重的一方大将,叫罗刹拜伏,夜叉鬼哭。”
哪吒在祠堂待了片刻,打开结界,朝金吒和玉卮走来。
一阵莲花清香传来,俨然是个秀美少年。时而有些辛辣性子。却似踏过战场尸山后收敛一切的冷峻,不时间渗出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