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衍“又有一个手术？行，扛得过。”
身着纯白色医装的高挑身影头上虽然戴着手术帽子，行走的姿态还是隐隐地勾勒出他的完美身姿。他用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地拉下口罩，一滴汗珠从他鬓角流下
何衍“小陈，准备歇一下下一场”
动作简洁利索，不多余一丝无用的边角。
陈珺怔了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
今天的第七场。眼前的人看起来还是没有感到疲倦......不愧是Y大最近几届的最难忘的医科学子，身形修长；声音干净温暖似白开水，却又像大海一般深邃；业务能力一流——“何老师”，何衍。当年他在校，据说是让老师都怀疑自己学历的存在。
这种人......真的只比自己大两岁吗？陈珺在内心默默打出一个“〒▽〒”。虽然何衍完美到几乎没有一点瑕疵，但是他还是个孤寡老人。这件事陈珺很摸不到头脑，按理说，何衍不应该是女朋友选都选不过来吗。毕竟，今年才二十出头的自己都被催婚好几年了。
电梯的响声把陈珺拉回了现实，估计不一会病人就上来了。等一等，又等一等，愣是没人。服务台的小护士告诉他，接受手术的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孩子，难免心里胆怯。
陈珺点点头，想告诉何衍这件事让他休息休息，结果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唐栖苒“何医生？急诊科的段医生不在，他过去顶包主刀了。”
陈珺花了半晌思索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何衍让他自己操刀，锻炼他呢。
唐栖苒“小手术，不用担心，陈医生你能行。”
陈珺抬头看到小护士的笑脸，心里终于是放松了几分。松了口气。
龙套“谢枭？第三次来急诊科了，这回还是骨折？”
急诊科的女护士拿着登记本低着头记录，一脸不屑的样子。
谢枭“哦，这回不是我，是我家小猫。”
女护士顿下她写字的手，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怀里瞪着大眼睛的黑猫，说
龙套“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工作，出大门往东就是宠物医院。”
怎么说，也是接待三次的病人，女护士知道的，谢枭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处理事情总还是不妥。
这人是个高级律师，就是脑子总有点不开窍。数数这前两次来急诊，听说送他来的老人说，是为了案子硬和对家硬干，关键还喜欢一人对多人。
何衍“嚯，挺有本事”
何衍挑了挑眉，确实有趣。他看了看面前抱着猫的青年，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何衍看来这儿是不用我坐诊了，段老师说了，他马上回来。我去那边接应一下。”
谢枭“喂，耽误你两分钟不过分吧”
临走，那个病历簿上叫谢枭的叫住了他
谢枭“我分不清东西南北。”
何衍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嘶。
说实话，何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讨喜——呸，不要脸的人。让人给他带路带到一半，又说什么我早就打听过你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可惜了。何衍还真的吃这一套，半推半地答应了。然后迷迷糊糊地交换了微信。
谢枭“不好意思哦，我先去给阿夜看病，微信详谈好吗。”
什么啊，听起来是自己求人帮忙似的。
何衍“好。”
明明，还不知道是什么忙。谢枭如是想到。也许是真的生病有点难受，怀里的猫着急地伸脖子去蹭他的脸，但是他躲开了。
谢枭“阿夜，对不起哦。”
青年露出怜惜的表情，低语着。
然后何衍目送着他面色苍白的走进了宠物医院。
何衍“做伪证？”
收到这条消息，谢枭默默看着聊天页面上持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良久，对面那头的人停止了打字。果然这么做不怎么对吗？谢枭想了想，还是很不客气的输入：“不帮也行”他笑笑，确实是自己多想了，这么不切实际的操作，谁会无缘无故帮忙啊。
何衍“也不是不行。”
......还真是热心肠。
谢枭打了几个字，终究是没发出去。
何衍“不过，我得看看值不值得帮。”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很认真但是也很顽皮。理科生原来也这么口是心非吗？不过吃人嘴短，谢枭还是没说什么。啊，对了对了。
谢枭“放心，不会让你承担责任的。”
他打出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到底能做成怎么样，看命吧。
龙套“谢先生，小猫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两个星期不要带出门啊。等等，还有点补充蛋白质的药......”
龙套“谢先生？谢先生？”
宠物医生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龙套“请去那边结账。”
饶是这样，谢枭才点头，说了句“好”。
———————————————————————
段叔的案子，虽然在谢枭的律师生涯中算常见，但是也真的棘手。
段毅洪，63岁，家里有一个儿子，是个败家子。说来难堪，他年轻时有过峰巅，也有过低谷。他曾经是段氏的掌上明珠，一夜之间，他父亲的负债累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偏偏在这时他那勉为其难联姻来的妻子也抓住绝好的机会，和情人私奔了。剩下一个刚过吃奶年纪的儿子。
亲家也对他爱答不理，段毅洪看着孩子，默默下定决心。就是豁出去命，也一定要让孩子活下去。于是他吃苦耐劳做爸做妈，拉扯大了这个孩子。费尽的，还有爱。
但好像，溺爱过多，儿子开始在社会上广交狐朋狗友。
直到今天，儿子依旧试图从他身上吸血，再为自己的赌途加点料。其实他清贫的很，除了一日三餐，也只剩下为自己考虑很久才决定留下的棺材钱。哪里还拿的出其他多余的钱啊。
被逼无奈，他只好找了律师，来维护自己最后的权利。
时至今日，段毅洪看着谢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谢啊，真是个好孩子。”对于谢枭来说，这一句话，真的很重。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帮段叔打赢这场官司。
原因是什么，谢枭自己也说不清。其实也很简单，在他和段叔了解情况的时候，也收了不少照顾，也许对于段叔，那只是无意之举，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小地弥补了某个人，和那个人应该做的。当然，谢枭本人是不愿意轻易承认的。他只是说“我从来没有败诉过。”
何衍自然是不信的，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帮谢枭的意思。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活着都一定有一样或一些值得为其奔赴的东西，因此这是我们作为医者要尽力拯救他的使命所在”何衍曾在他的毕业论文中这样写过，但是其实他本人却并不是这样。
他是一具看似完美的空壳。
他不敢做错，他不敢追逐，他只有在“学习，工作，住所”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忙碌起来，才不会感到贫瘠，和一不小心就会倾泻的淡淡的悲伤。他不认为自己有值得挽手去留的人。
但谢枭恰恰相反，他直接了当，几乎是缰绳拖不住的野马，激烈的像是永不熄灭的野火。
直至后来。“也许正是那一句话‘合作愉快’，你开始拯救了我”何衍后来这样说。
何衍———————————————————————
谢枭“距离复审还有不到三个星期。”
再联系，竟然又是这样的原因。
何衍有点苦笑不得，他遇到过加他微信恋爱的，遇到过加他微信看病的。可就是没遇到过作伪证的。何衍心说自己莫不是冲昏头了当时答应了他。......嘶，得教他好好做人。不对啊，按理说，他不应该是这样啊。毕竟，他不是个律师吗。
谢枭“今天晚点我去段叔那儿再核实一下相关信息，你去吗。”
何衍愣了半天硬是没反应过来，在心里算了下值班安排，倒是巧，不轮他值班。回家也是闲着，再说了还得及时拯救某位不称职的家伙好好做人
何衍“那就去吧。”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何衍“你先到，我手术多。”
对方也没犹豫，只回了一句好。
然后是补充的位置信息。
傍晚六点，谢枭准时从律所下班。一下班还是往段叔家跑，毕竟离得不算近。坐了几站地铁又走了几百米，这才到了。按理说，其实资料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不怎么放心。“鬼知道那个王八蛋有没有又威胁段叔”他暗自揣摩。但愿是事与愿违。
穿过长长的人群，走到偏僻的老巷子里，谢枭跟旧小区的老门卫打了招呼，这才走到单元门，门早已坏了，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四楼。不高不低，正好能锻炼老年人的身体也不至于累到。
他抬起手，稍稍用力地敲。
几十秒过去，门开了，然后还是一脸和蔼的段叔。
段宏毅“小谢啊，快快进来。”
桌子上放着降压药，和一个洗过的玻璃水果罐头，是当作水杯吧。见谢枭来了，段毅洪这才走进厨房，拿出迎客用的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茶。
段宏毅“坐坐坐，离复审还有不到一个月了，是吗”
谢枭没坐下，从走路还有些跛脚的段叔手里接过水，又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这才坐下。
他表示性的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
谢枭“是这样，我今天来看您，就是不放心，复审快到了，我觉得段辉宇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所以来看看。”
话毕，他抬眸去看段叔，脸色真的好像，不太好。
“......”段毅洪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段宏毅“小谢啊，要是没什么事，我想先休息了。”
谢枭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说了一句“您仔细想想”。等了半晌也没动静，他正要起身道别。门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完了。
背景音“咚”
门被踢开了。
段辉宇“死老头，住的这他妈什么地方，一点油水都没有”
那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喂我说”这个叫段辉宇不干人事的王八蛋正要说什么，看到谢枭，竟然笑了出来。
段辉宇“哟，这不是我们谢大律师吗”
谢枭缓缓地站起来，眼里是一片锐利的冷光。
段辉宇“听不懂是吗书呆子？老子的家事，法庭上你他妈管爷认了，这爷的家，现在就他妈利落的滚出去！”
谢枭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拽着段辉宇的领子。
一场乱战。
虽然谢枭是律师，但是打架真的也不差，打到一半，段辉宇拍拍袖子，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放话了“这事不会完的”然后从门口出去了。谢枭叹了口气，看着段叔正要说什么。段辉宇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钢管，冲着谢枭就是开打。
固然谢枭打架不算差，也还是没有太大的的胜算。躲了几下，眼看着钢管就要砸下来，段毅洪从背后用遥控器打了段辉宇一下。这个败家子回头，拿起谢枭的公文包扔了过去。击中了段毅洪的头。转头，他的眼里是满满杀意，谢枭心说今天是真的完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没有小刀。脑子里回放出自己以前一对多时候的情形，那时候拿着武器都很痛。
钢管近在咫尺，越来越近。
逞什么英雄啊。
一定会更痛吧。
——谢枭闭了眼，终于没有给别人惹麻烦了。没有，没有打在头上，只是打到了胳膊上，但是真的好痛。他抱着胳膊，就那么闭着眼睛，站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很久很久。
“滚”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何衍“疼吗”
他睁眼，看见何衍的脸。视线向下，直到看到他手里还拿着夺来的钢管，这时他才觉察到，自己在颤抖着。他想狡辩，但是像是失语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慢慢地滑到地上。挨着虽然冰冷的地，但他终于慢慢放下心来。
沉默了良久，他说
谢枭“我没有怕。”
然后他听见一句话
何衍“你很勇敢。”
———————————————————————
两个人嘱咐了段叔几句，一起坐着倒数班地铁回家。谢枭没说话，何衍也只是盯着窗户看。坐了一会，这才发现都在同一站下。同路走了挺久的，谢枭终于开了口
谢枭“你跟着我干嘛啊。”
何衍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想笑
何衍“我回家，纯属同路”。
谢枭“哦。”
何衍“去我家吧，我有个药箱，简单看看”
眼前的人比自己矮了半头，身上只裹了一件风衣，已经入秋了，不冷吗。当然何衍只是想想，毕竟不熟，也无权干涉。不过看病这件事，谢枭倒是格外听话。何衍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楼，离中心医院很近，离律所也很近。谢枭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还是沉默，本来就不熟的两个人，经过刚才的经历，果然有点尴尬。按了十二楼，到了。何衍输入密码
何衍“不要偷看啊”
谢枭笑了笑，摇摇头。何衍心说这人真奇怪，格外正经的时候不对劲。打开灯，是简约北欧风的装修。果然是理科生的房间，整整洁洁。
何衍自己洗了个手，示意让谢枭也洗一下。谢枭出乎意料的乖乖地去了，何衍看着，他的左手上有隐隐约约的一道短疤。也许是医学生的特质，他还蛮在意的。
何衍“幸亏是我及时，不然你可就不止是青了。好了，袖子挽起来。”
谢枭“谢谢。”
谢枭点点头，木讷地把袖子拉了起来。在胳膊上，是在白皙的肌肤的衬托下，格外显眼的青紫色的，是和那条钢管一样粗的青，还有血丝若隐若现。眼前这位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何衍皱了皱眉头，还是用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嘶”地，小小一声。不仔细听都几近无声。
何衍“你是小猫吗，疼就说”
何衍“呼，稍微涂点药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好在伤的是左胳膊，不然你可得罢工一段时间了。”
处理完之后何衍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口。
何衍你干嘛啊，至于一个人和那种王八蛋打起来吗，你行你怎么老是去医院急诊”
谢枭刚才还乖乖的，这会儿又回到本质了
谢枭“你好吵”
何衍眼角抽动了几下，算了，这人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嘶，作为“合作伙伴”，自己是不是管太宽了？算了算了，他收拾起来医药箱。
谢枭没说话，因为他在注视着何衍。不仔细看不出来，这人右耳上，还打过耳洞啊。这样想着，他不禁向着自己手上的疤痕看去，是错觉吗，还是共鸣，总觉得这两个印记，背后都有着不约而同的执着和痛楚。
谢枭“原来何医生也曾几何时是个叛逆少年啊”
他无意中这样说。
何衍“是啊。”
可他分明看到，一向沉着稳重的何衍眼底突然变得炙热滚烫起来。
两人道了别，何衍正要说用不用送你下楼的客套话，谢枭告诉他：他就是13楼的住客。
何衍心说，缘分真奇妙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