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他一直仔细地看护着一切，直到一天，有一些人来到这里，于此生活下去，破坏了他精心守护的一切，他愤而开始大肆驱逐他们。

　　恐吓并未驱赶掉那些人，恐惧只是一时的，之后精选而出的八人与他展开了决战。

　　他苦苦守护的一切在永无止息的战斗中被渐渐破坏殆尽。

　　月又圆时，他躺在猩红的泥土上，树木被砍掉，大地失去了它的容颜，老去的皱纹布满，开裂，他也一样，干枯的嘴唇再也不能微笑，他对着天空，却无法闭上双眼。

　　他不懂，盘古的执意，以身为他人作天地，他人却伤害盘古为自己的天地。

　　他最不懂的是自己的执意，为什么，这里最初存在的是自己，却看着另外一人，看了许久，直到他死去。从前，他就是他，而现在，一切都是他。

　　他觉得自己累了，睁着眼睡去了，他知道那满天星斗是他的眼，只是他从未看过他，他只是看着这天下，而他却从不属于这天下，他仅仅是他。

　　隔天，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他，八名勇士也来到了他身前。

　　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谁都没有动手，许是都累了。

　　“我依旧不愿他被伤害，纵使我不在。”

　　八位勇士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听他说着。

　　“我怎能被你们消灭呢，我不会死，只是我也已无力，那么就由你们来替代我吧，我许你们活下去，永无止境，看着这世间一切，却不能插手，纵使所有在意的消失殆尽，你们也要活得长长久久...”

　　旁边一位勇士一刀下去想要阻止了他的话语，虽然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可是他还是站了起来，头已掉落，可是他还在说，脖颈处血不停地流出来，他的胸膛上长出了眼睛，八位勇士都吓得不轻。

　　他们不停地向他砍去，他依旧站着，每砍一处，一处就生出一只眼。

　　那些眼睛都盯着天空，可是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太阳，天暗下来了，乌云压顶。

　　他看不到自己想看的，却依旧大睁着眼。

　　他被砍得支离破碎，再也不长出眼睛时，八位勇士才罢手。

　　他们已经被吓得不轻，仅仅凭着手挥舞着刀，他们累瘫了。

　　直到大雨滂沱，冰雹砸醒了他们，冷入骨的雨清洗了那个被他们杀死的人，他身上的血迹已经没有了，只有无数的伤痕，伤口深处显出白骨。

　　当天放晴，他们才知自己的罪恶，他们将他的头与身体放在一起，之前无数的眼睛已不知去向，这样仔细看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人，可是他们残忍得杀了他，比之于他对他们所做的，他们更加的无可饶恕。

　　他们之中有人觉得有愧，不想再回去，有四人留了下来，另外四人走了，只是他们没有找到回去的路，也没有找到没有同行的另外四人。

　　没有走的四人于很久之后发现，世间已经变了样子，而他们却毫无改变。

　　他们这才明白，这是那个人给他们的，他们无奈受之，他们只是看着一切，却不能插手，他们筑起大门，锁上他们的过往。

　　他们不能死，但他们实在不想看了，便摘了自己的的眼，一同锁起来，可是就算摘掉，他们还是会重新长出来，他们没有办法，准备将自己永远地锁起来，他们从虚空培养出另外一个自己，只教会他们听话守着门，就将他们自己锁了起来，在黑暗里，他们不停地摘下自己的眼睛，直到他们觉得自己再也看不见，可是，看不见之后，他们却一直记着那一天，血染红了双眼，那人已死，可为什么他们却不能，非要如此明白地活下去。

　　他们想起那人说过的，他不会死，既然他能让他们不死，定也能让他们死去。

　　他们找寻一切可能，为了寻到那个人，直到有一天他们看到了昔日一起战斗的另外四人，他们通过培养出的另外的自己去人间而互相联络分享消息。

　　忙碌与期待中，他们培养的另外的自己渐渐老去，他们惊喜地猜想，如果另外的那个自己能够替他们长久地活下去，自己本身或许就可以摆脱这样的“诅咒”。

　　他们将自己的所知全部封印除了有关于那个人的事，之后将此封印给予另外的自己，如同他们的期望一般，另外的自己长久地活下来了，但是他们却依旧存在着，只能随着墙面的掉落而多出更多岁月的痕迹，直至模糊不清。

　　或许因为那些眼睛终于得偿所愿，承载着希望苛求的墙面再难支撑，瞬间开始分崩离析。

　　含笑逃离时，墙面上的笔划脱离墙面朝着他袭来，没入他的身体。

　　一瞬的接触让他痛到难以抑制，使得他未曾跑出去，便被废墟深埋。

　　往回江边，一处山坳里，桃花缤纷，无忧正和小渊两人拿着细细的竹签扎地上的花瓣，小渊已经串了很多，而无忧还在挑挑捡捡。

　　“这个不好，颜色太浅。”

　　“哥哥，你到底还和我比不比，你看看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挑了两片。”

　　“给含笑看的，当然要最好的。”

　　“含笑哥哥才不会在乎呢！”

　　“你是不知道，你的含笑哥哥呀，最挑。”

　　“哥哥你才是，多的是毛病，最爱挑含笑哥哥的不是，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不是！”

　　无忧看着一瓣桃花上的纹路，隔着花色，他看到了一些诡异的线条向自己袭来，他随即向后退去，可是那些线条却穿过了他，他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个瞬间，额头猝不及防地痛起来，他靠在桃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不那么痛了，慢慢地他才能够动了。

　　“哥哥，我说的对吧，你怎么不说了，可是又想耍赖？”

　　小渊回头看了无忧一眼，看到他靠着桃树，以为他又偷懒。

　　“我才不会耍赖！”

　　“哥哥不耍赖，只有对含笑哥哥，你才耍赖，是哥哥一直觉得自己比含笑哥哥聪明，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好多哦，就不告诉你了！”

　　“你说清楚，你知道什么！”

　　无忧追着小渊，硬要知道，小渊硬是不说。

　　殷顽冶看着这些天来无忧一直未曾提起想要找寻含笑的事，渐渐安心下来。

　　莫红野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这样子或许更加地麻烦，等有一天爆发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不知道云墨流究竟给了无忧什么，只是他们也无法抵抗，连日来的疲惫，诸多事纷扰不堪，已无余力去想什么，也想不明白。

　　“郎君书已经向这边赶来，我们还是在这里避一避，等他来再做计较。”

　　“嗯！”

　　“红野，你也好歹说句话，我都无聊死了。”

　　“说什么？”

　　“随便！”

　　“随便！”

　　“你别学我啊，白沿，你倒是教教她，我真是累啊，怎么就没个人能好好说说话呢！”

　　白沿看了看莫红野，莫红野躺在树枝上，闭着眼，眼角的那颗痣好像愈发地红了。

　　白沿也无话，低下头继续拿着刀子削木头。

　　殷顽冶摸了摸头顶的那一团光芒，走到桃树下，拾起一根细竹签，也串起花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