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发工资这天，班筑发现自己的绩效出了问题。于是他去找了财务，财务告诉他，绩效表是领导安排的考察小组做的，所以她只是公事公办。

而云南所带领的考察小组给他的解释是，他上班经常划水，所以这个月绩效只有70％。

“你跟我来一趟。”云南对班筑说。

云南喜欢在厕所里跟员工谈事情，可能他认为这样有安全感。总结来说，无非就是上班时间抽烟上厕所的次数较多，并且被监控拍了下来。他们接到上面的指示，必须严查上班划水。具体是哪个上面不知道，反正就是上面。

而第二天，公司就发布了整改通知，撤掉了大楼里一半的吸烟室和厕所。所以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攒少少员工排队上厕所的盛况。他们大部分午餐时间被上厕所占用了。

班筑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毕竟扣掉的那是他的身家性命，每个月就指望这点可怜的工资过活呢。

“要不，我借你点？”尤扬笑嘻嘻的。

“不用了……”在尤扬面前，班筑希望保住自己本就不多的尊严。

“那你说怎么办……”

“抢了他！”班筑咬牙切齿。他知道云南也在玩晓梦迷蝶，所以他打算在这里报复他。

于是，他们在晚上夜袭了云南晓梦迷蝶里的豪宅，正跟小姑娘寻欢作乐的云南对突如其来的抢劫毫无防备，他雇的那些打手也都还在执行其他任务。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怕是今天晚上就得删号重开了。

这得益于晓梦迷蝶的伤势和医疗系统，伤势过重的角色行动速度会变慢，伤势越重，行动速度无限接近于零。而过重的伤势，必须用很多钱才能疗伤。

“你给我等着！”很明显，云南并不知道是谁抢了他。

为了躲避风头，这两周班筑和尤扬就没有出过桃花庵，每天晚上上线就是与唐寅谈笑风生。另一个好消息是，经过唐寅的指点，两人在专业领域也有所提高。

虽然这些并不能给班筑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改变，但最近他的心情却好了不少。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的造呗还款日。一个月的辛勤工作，就这样交给了资本。美其名曰这叫资金流动，为人类社会发展做贡献，实际上，这些钱并不会有哪怕一分流入到人民的口袋里。

各大街道轮番滚动的各种节日购物广告，铺天盖地的消费主义宣传。可能会有很多人质疑班筑，他为什么管不好自己的手。但当他们发现从丑团点餐都“被贷款”的时候，就全都不吱声了。这种已经破坏掉所有节日文化，给节日披上消费外衣的行为，已经不是一个人依靠管住手就可以阻挡的了。

但更多的人，会认为，穷才是原罪。

蝙蝠的精英们不会告诉班筑，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他们。他们更不会告诉班筑，早在世界洗牌的时候，他们就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而后来者，只能选择被资本奴役。而无数的人所努力争抢的，无非是，能不能被更体面一些地奴役罢了。

“那我就不能站着把钱挣了？！”

“不能……想挣钱，你就得跪着。”

现在班筑能考虑的只是这个愚人节，要不要送尤扬一个礼物。但身为直男的他，并不知道送什么好。毕竟他都不知道，愚人节可能不适合送礼物。

所以班筑还是送了一个能把女生感动到哭的礼物，这也直接导致尤扬主动选择与班筑失联。毕竟，能把合成菊花摆成“新区好队友”字样，并且还装到一个金灿灿像棺材一样的盒子里的人，一定脑子不太好。

新区是大家对新世界的称呼，这样称呼起来方便一些，毕竟全部人类都聚集在了巴掌大一块地方上生活，也只有一个政府。

但班筑不知道为什么尤扬既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他认为可能是尤扬嫌他玩游戏太菜了，发给尤扬的消息里，他一直表示，以后一定苦练游戏技术，带她起飞等等。

直到他看到一条新闻：弹壳暴雷，新区雨上一女子跳楼自杀。

弹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租格子间的线上平台，当然他们不止租格子间，还租办公场地。弹壳之所以能发展得那么快，是因为高收低出的策略。然后用现金流去撬动资本，申请更多的贷款。在雪球越滚越大的同时，泡沫也越吹越大。终于，弹壳由于缺少新租客来帮他们填坑，索性就弃盘跑路。

弹壳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租下格子间或其他类型的出租场所，再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租给租客们。

他们给格主（格子间主人，后引申为一切手里有出租格子间或其他场地资源的人）是月付（每月底付下个月租金）的，而跟租客收的是半年付（一次性付半年的租金）的。用租客半年租金的一部分付掉本月格主的租金，他们再用余下的钱去收更多的格子源。只要有源源不断的新租客或租客续租，那么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所以他们的财报做的很漂亮，各大资本也争相融资入场。

因为客户群体大多数是年轻人，所以弹壳这种收租方式，必然会导致很多人负担不起半年付的租金。这个时候，弹壳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利息极高的“弹壳金融”。租不起自己梦想的小格子间不要怕，弹壳金融抱回家。在高达15％的利息面前，很多年轻人深陷其中。

但租客总有不够用的一天，就像韭菜总有割完的一天。弹壳发现韭菜割完了，自然就跑路了。而房主找不到弹壳的人收房租，就要赶走租客。租客大多数是刚毕业的学生或者刚创业起步的年轻人。他们有的一夜之间失去了住所，有的一夜之间被赶出了自己的公司或工作室。不仅欠了一屁股高息债，并且还失去了自己在城市里唯一的避风港。所以那个女生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而选择离开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的吧。

尤扬终于上线了，班筑骂骂咧咧地表示自己非常担心她，以为是她的画室倒闭了，她承受不了画室倒闭、被格主扫地出门、巨额债务的压力而跳楼了－－毕竟他不能哭嘛。

“看在你还关心我的份上，送菊花的事情，就原谅你。”

“啊？”

“啊什么啊？”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打游戏太菜，所以不想跟我组队了呢。”

“……”这话尤扬根本没法接。

“送菊花有什么问题吗？”班筑问。

“我看你是想送我走吧？！那个盒子里，就差一张我的黑白照片了。”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再过几个月，就不会有人再关注那个女生，也不会有人关注弹壳何去何从。似乎他们从未来过这世上，或许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