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人,用手摸一摸,枕头凉凉的,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人似的。
这个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地方,那个她熟悉的人去哪儿了?
突然有点儿害怕。她倏地撩了被子跳起来,开了门冲出去。
厨房有“嗡嗡”的声音,邝露拔腿跑过去看:润玉果然在那里!那个围着围裙的熟悉身影,正在料理台边忙活着什么,空气里弥漫着煎蛋的味道和咖啡苦涩的香气。
润玉回过头,对着邝露笑一笑:“早上好啊!小公主。”阳光从他身侧照过来,给他修长的身体镶了一道黄金色的边晕,特别好看。
邝露突然有点儿脸红了,BOSS那么帅,她冒冒失失地就冲出来了,头不梳,脸不洗的,一定很丑。
然而披散长发,睡衣光脚跑出来找他的邝露,给润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情景好像很久以前陪锦觅看《茜茜公主》的一段镜头,茜茜不管不顾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告诉奥地利皇帝她怀孕了。他记得弗朗兹皇帝当时就把他的皇后抱起来了,满脸都是兴高采烈。
他陪锦觅看的电影不算多。后来分手,他就刻意不再看《茜茜公主》了。反正现在就算锦觅怀孕了也不会通知他的,旭凤要是来讨份子钱就太不要脸了。
不过润玉突然很理解奥地利皇帝。他现在也很想把她抱起来,她不用怀孕,一早慌慌张张跑出来到处找他,他就足够兴高采烈了。
于是,他就把她抱起来了,还亲亲她的脸:“怎么慌慌张张的?做噩梦了?”
邝露搂着润玉的脖子,羞涩地摇摇头,声音不大:“你不见了……我有点儿怕……”
润玉笑了出来,蹭着她的额头:“不怕。我在。”
邝露突然就理直气壮了:“你家像城堡一样大,你又不见了……啊!就算是故事书里的贝儿第一天醒来的话,看着那么大的城堡也会紧张的啊!”
润玉呆了呆,勒她腰的手一紧,虎着脸吓唬她:“贝儿公主,所以你觉得你BOSS是野兽?!嗯?”
邝露快乐地从润玉怀里挣下来,咯咯一笑:“BOSS是禽兽!”
润玉没好气地把早餐端到邝露眼前:“有管饭的禽兽吗?来,先吃早点再去梳洗,一会儿凉了。本来想去给公主端到枕头边儿的。谁知道你巴巴地自己跑出来。”
邝露歪着头看了看,雪白盘子里热腾腾的面包煎蛋火腿肠,旁边还有一只血红色的新西兰玫瑰苹果,散着馨香味儿。
好可爱的早点啊!感动了感动了!
她笑着点头:“阔以!吃我嫁妆还叫管饭,BOSS真渣。”
那一瞬间,润玉其实很想对着邝露明媚的笑脸说:吃了你的嫁妆你就留下来吧。
但是他忍住了,他现在很怕求人留下来,当年他曾经用更卑微的话求过锦觅留下来,还说了好多好多,但她把他送的戒指扔到了地上。
她把他的心都扔在地上了。
然后他人设就崩了。他废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正常回来。
邝露现在对他嬉皮笑脸的,她如果对他轻轻摇摇头,说个“不”字。
他可怎么下台?
算了吧……
他没办法再崩一次。他骨子里是个认真的人,崩……也会特别认真……
他现在不能崩,他有一万多员工,他正面临巨大的危机,他责任很大。
于是润玉耸耸肩,满脸戏谑:“小气鬼,回头赔你。反正你现在也没人要。”
他这话一出口,邝露就怔住了,切煎蛋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他都看到她雪白着脸深呼吸了。
我这是说了什么啊?!润玉有点儿想把自己舌头嚼了,赶紧往回找补:“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邝露这么漂亮,家世又好,数不清的帅哥排队娶。我不吃你嫁妆了还不行吗?来,自己的嫁妆自己吃!”
邝露连着喘了两次长气,才救场似地勉强笑出来:“我哪里有什么帅哥追,BOSS真会给我脸上贴金。你当人家都瞎啊?”
润玉莫名松了口气,邝露真好,她永远给他台阶下。
他不好意思再吃她的“嫁妆”,扭头去柜子深处拿野战口粮,几乎不走脑子地接了一句:“那邝露想要什么样的帅哥?我去帮你找。”
身后又是一声深呼吸,润玉有点儿想撞墙,都没脸回头面对邝露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挺尴尬的。
邝露突然很认真地问:“BOSS当初说,我看上哪家才俊都可以对你说,你会成全我,还算数么?”很清脆的声音,像个向老师提问的小女孩儿。
润玉的手停滞了一下儿,吸了口气,但是没回头:“算啊。当然算。你BOSS说话从来都算数的。”
邝露“哦”了一声:“这样啊。那还挺好的……”
然后他听到了很克制很有礼貌的拉椅子声音,他赶紧回头:“喂!早饭都不吃了么?”
邝露的脸色不太好,她声音也有点儿抖:“啊……那个啊……就是……有点儿不舒服……不想吃了……BOSS你吃吧,我没碰过的。”说着,她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眼圈也有点儿发红:“那个……你吃我嫁妆吧,没关系。咱俩谁跟谁是吧?多年的朋……呃……多年同事了……”
邝露胡思乱想着:他俩算朋友吗?嗯,炮友也算友是不是?
润玉一步跨过来搂着她的腰:“你怎么了?脸色很差。不舒服么?”
邝露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笑了出来:“没什么啊。就是……昨天太累了……”她垂下头,几乎是强逼着自己脸红:“昨晚……没休息好……”
润玉挑起她的下巴,强逼着她看着自己:“怎么了……”
邝露眼神四下游移,突然她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语气欢快,像在撒娇:“就是……那个……花径不曾缘客扫,春风始度玉门关么……我……硬件刚被你开发……就……冗余不够……昨天晚上高强度运行时间有点儿长……就系统疲劳了么……哎呀……你知道的!”
润玉想想昨天的事,的确……有点儿不体贴……
他紧紧搂她腰的手,亲了亲她的耳垂:“干嘛当时不说呢?这种事,当时要说的啊。”
邝露撇撇嘴,眼睛看着远处:“当时觉得你还没爽翻啊。你看……我对你多好……怎么舍得你没爽翻……”说着,她“噗嗤”笑了出来,像只没心没肺的鸟儿:“好啦,我去梳洗。你替我把‘嫁妆’吃了,快去。反正我也没人要。”说完,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扭头就走。
润玉一把拉住她,满脸慎重:“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你脸色真不好。我批你全勤奖还不行吗?”
邝露笑一笑,瞬间邝秘书上身,公事公办了起来:“BOSS,今天阮文成来,你忘记了?我不去,你去哪里现抓一个越南语翻译啊?”
润玉一呆,这倒是,自从他们开发越南供应链,公司上下培训越语,一百多人培训,就邝秘书一个能出道的。越南语老师都说她刻苦得不似凡人。
邝露很认真地对润玉说:“待会儿我先走,你晚点儿再来。免得那帮聪明人看出来我们呆一起。嗯?”
润玉点点头:“你……真没关系么?”
邝露摇摇头,笑着跑着回房间去换衣服了。
然后润玉瞪眼看着她用了十五分钟时间,梳头洗脸换衣服还化了个美美的妆,从邝露小羊羔变身邝露大秘书,就像施了魔法或者……穿了战甲一样,简直变了个人。
嗯,她风姿绰约地提着普拉达包包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元气满满地扭头朝他比了个“V”:“公司见!”又走两步,她突然回头嘱咐他:“对了!你手上有伤,不要洗碗。等我晚上回来弄!不许洗碗哦!说好了!”
润玉含笑点点头:“快去吧。你开车慢。”
邝露笑嘻嘻地离开了。
可他莫名觉得他把她惹哭了,但是想想……时间不够……
十五分钟而已,梳头洗脸扮漂亮再换职业装,她哪有时间哭呢?她又不是神仙。
润玉撇撇嘴,咬了一口她没吃的三明治,莫名觉得面包上有点儿水渍,咸咸的。
Itisalongday.
办公室的气压低到翻!
送走了阮文成,他们俩在办公室直接吵了一架。
挺好的!现在没人疑心他俩有奸情,所有人都担心他俩会干事业干出人命!
邝露就不明白!明明阮文成是自己产业线开大了来万里求订单的!BOSS不拿一把,趁机压低价让他签个城下之盟,搞什么国际主义大联盟啊!为什么把大订单转产东南亚?!自己怎么办?!自己那么大的产能拿什么喂饱?自己养着三军将士,干嘛花钱雇佣兵啊?!
中国制造它不香吗?
还给他那么好的支付条件,预付款它不是美刀吗?
邝秘书是真气坏了,在BOSS面前叽叽咕咕了一整天,到晚上签约前她就差死谏了。
无奈昏君不听,他今天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搭理她,就由着她急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润玉都看见了,他签字的时候邝露坐在他身边温文尔雅地七窍生烟,眼睛里“嗖嗖”地飞地对空RPG。
把阮文成吓得都没敢多提预付款,意思意思给点儿定钱这单子就过了。不知道的越南人都当他们俩唱双簧,奥斯卡男女主搭档飙戏呢。
只有润玉知道:邝露是真气疯了!
那天邝露都没搭理润玉,下班自己打卡回家了。
她觉得自己要是有刀,她就能当弑君者!不用她爸爸起义!
润玉一路跟在邝露后面慢慢开,直到看她回了自己家,才长长松了口气:还行。哪怕她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哭着回娘家的,他都能把她捆住。
他真不怕她花枝招展颤巍巍端来碗毒药管他叫“大郎”,他就怕她扭头就走。
润玉好歹也是有过不少和锦觅吵架的经验的男人,他是坐在车库里听了两遍《大悲咒》,才理顺情绪慢慢地走上楼去。
他下定决心:今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不了给姑奶奶双膝下跪算了。
润玉真不想和邝露在家里吵,一吵起来他就忍不住想调教她。
她昨天累到了,会更不舒服的。甩甩脑袋,润玉觉得邝露早上说得对,他是“禽兽”,这是在琢磨什么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黑着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好像她没回来一样。
她走了吗?!她真生气了?不要啊!工作上的事情他可以解释的!
只是当着那么多人他没法儿说!
而且她的情绪是正常的,代表了正常甲方的反应,所以他没办法当时提醒她!
唉,怎么还当真了?
还是……为了早上的事……
润玉怔了怔,突然毛骨悚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邝露的房间,慌急大喊:“邝露!邝露!”
她的房间依旧香喷喷的,有她的味道。
莫名觉得她还在,他着急的四处找!随手扭亮了灯,他看见她摔在床边,单手扶胸,正在艰难地喘着气,眉头都皱得死死的,很不舒服的样子。
润玉一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冲过去抱着她,差点儿掉出泪来:“邝露!怎么了?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你去看病,没事儿的,你别怕。别怕。这病重症率不高。我一定能治好你。”
邝露让他摇到头晕,又喘了好几口气,想了想才困惑地问:“不……别……我哪儿也不去……不是……BOSS……低血糖……为什么……有重症率……”
润玉心头一松,差点儿把他的小羊羔扔地上:“你吓死我了!邝露!没有这么吓唬禽兽的!”
邝露若有所悟,很想笑出来,无奈着实头晕,她弯了弯嘴角:“BOSS你真能瞎想……”然后,她低声求他:“嗯,陛下,有吃的吗?行行好吧,给小可怜点儿吃的吧……我没吃早饭……中午没吃饭……现在又冷又饿……一点儿力气都没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想划火柴许愿了……”
润玉把邝露抱到床上,没好气地说:“让你不吃饭!活该!那你现在想吃什么?哦。划火柴,是想要烧鹅吗?”
邝露有气无力地地点点头以示嘉许:“你也可以把我奶奶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