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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渊的第一块箴言之壁(上)

箴言之壁

新的一天,该醒了。

将帐篷折叠起来塞回背包,师渊最后就着雪水煮了一锅淀粉疙瘩,锅用的是一个有些挤变形的薄皮小铁盆,没法挂起来所以必须在火堆边垒一圈石头才能架住它。

陶欣离家时从自己家带了个小陶碗,她爹在成为祭邪神徒以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陶匠,这只碗就是她爹做的,陶欣小时候就在用,算是她家里为数不多保存较好的物什。

这碗对现在的陶欣来说,太小了。师渊把汤往陶欣的碗里倒,只倒了部分汤水没倒干货。陶欣的小碗装不下铁盆的一半内容,所有的淀粉疙瘩都留在师渊盆里。

师渊端着铁盆,等陶欣一鼓作气把小碗里的汤干完,又将铁盆里的淀粉疙瘩带汤倒一半给她,这才可以吃盆里的。

这是两人这几天来达成的默契,曾经师渊一个人漫游,铁盆里煮什么都不用跟谁分,他是又当锅来又当碗。

自从带陶欣上了路,不但吃不饱了,分餐也很麻烦。

结伴第一天两人吃的也是淀粉疙瘩,陶欣抱怨一碗不够,可是那会儿师渊已经在端着盆喝了,就没法再分给陶欣。

他俩讨论得出的办法就是这样,先给陶欣喝一碗,再平分铁盆里的。

师渊煮的这碗“淀粉疙瘩”,实在算不上什么美餐,就是拿淀粉加水揉成球,再搁水里煮定型。味同嚼蜡,还粘牙卡嗓子。

其实这东西有一套进阶做法,师渊是知道的。那就是把鸡蛋液拌到淀粉里,这样更不容易煮散;还要在淀粉或者汤里加盐,这样吃起来有味道;还可以摘点野菜丢到汤里一起煮,或者把野菜揉碎也搓进圆子里;有条件的话还可以挑一点点猪油给汤增香。而有一个终级做法能从根本上提升成菜的品位,那就是用糯米粉而不是淀粉来做这个。

但鸡蛋、野菜已是奢望,遑论猪油和糯米呢?发财有发财的吃法,逃难有逃难的吃法,师渊无奈地吞咽铁盆里的东西。他能发挥的厨艺,就是用合适的水量和火候避免让淀粉全化在水里或者被烧焦粘在锅底。

陶欣吃掉了小碗里最后一点残余,看着师渊捧着的铁盆。

陶欣家里苦,耕地比村里其他家庭少,她爹会烧一些陶瓶、碗、壶、瓦片和模具,一位货郎会推板车来,给她爹一把铜币,将那些陶器装车押到最近的市镇去。

陶欣在大人谈话中听到那市镇叫做“蜡松镇”,正是如今她要跟着师渊去的地方。

货郎已经很久没来陶欣家收货了,她爹被自称“神使祭长”的人蛊惑,成为了祭邪神徒,那之后便不断烧制“邪神”的陶俑呈给那些神使祭长和祭坛护法,说要为他们扩建祭坛。自家田地耕种的产物,也拿出一大部分奉献给邪神。

所以陶欣家从来没什么可口的食物吃,师渊做的这份淀粉疙瘩,对她而言已经是“能接受”的伙食了。

两人都吃完这顿饭,各自抓一把雪将餐具擦拭一番,收纳好便往昨晚师渊在坑边牵下来的绳索走去。

爬出坑的时候,师渊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掩埋着那个不知名男人的雪堆。

师渊和陶欣前往蜡松镇,这次,师渊脚步有所放慢,陶欣跟在师渊身后不远处,今天没有很用力地踩踏枯枝。

“听好了,刚才那顿饭是我们最后的食物了。”师渊警告陶欣,“本来昨天就该到下一个村子的,你今后最好不要再走丢。”

陶欣用昨晚得到的那柄长剑撑地充当登山杖:“明白,我会跟紧的,你不用牵着我。”

“牵不着,这山路太窄,容不下两人并肩。”

说完这话,气氛就有点僵了。

和人一起在野外跋涉的时候,如果一言不发,就会很快精疲力竭,倘若能有说有笑,目的地眨眼就到了。师渊正寻思找个话题,倒是陶欣先在身后开口:

“要不你再给我讲讲你以前摸的那块箴言之壁吧?”

箴言之壁的故事,师渊已经讲过许多遍。当初就是听说师渊要寻找更多箴言之壁,陶欣才拜托他带自己离开村子的。

传说中箴言之壁为触摸它的人降下启示或赋予力量,这也许是陶欣一直在寻找的救赎。

师渊乐意向陶欣介绍更多细节,便不厌其烦地再一次讲起了箴言之壁的传说,那传说与师渊有关……

早几个月的某日,师渊划着小舢板渡过海峡来到雪途郡。

雪途郡冬长夏短,遍地针松。地处边陲,民户散碎。

师渊为人挑水劈柴,勉强糊口,偶尔抄书,赚些零钱。

他想着,有朝一日攒够路费,一路往西深入内陆吧,离东海岸越远越好,到繁荣的市镇去,到王都去定居。

但是他不确定能不能盼到那一天,读过的书在这里用不上,有钱的雇主也就那几户,抄写的差事更不是天天有。

直到师渊去接驾那辆马车。

那是由两匹栗色毛的骏马拉来的车,师渊不确定马是不是一次仅生一胎的动物,但拉车的马简直是双胞胎,它们有相同颜色的躯体和鬃毛,一样的白蹄子,甚至一样神采飞扬的眼眸。

马车由漆红的香木打造,护手、围栏等突出构件的拼接处则漆得金灿灿的。

师渊拖着一大袋豆类,怯怯地向马车前面靠近,他的雇主要他今天在这里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喂马。

车夫是个男青年,看上去比师渊大几岁,黑色的头发梳得又齐又亮,面色白净得像没受过风吹日晒。白衬衫、黑马甲,脖子上是一枚红领结,打得很标致。腰间是铁带扣的漆黑皮带,左侧别着一柄保镖短剑,剑鞘也是同样铮亮的黑皮革。下着深灰色条纹长裤和漆黑马靴。

这车夫在此等严寒的冬日里仿佛一点不觉得冷,就穿这一身,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师渊喂马。

师渊察觉车里的客人来头不小,伺候马的动作不敢怠慢。他瞥见两匹马各挂着一个铜标,写的应该是名字,还真像兄弟一样起了很像的名字呢,有意思,师渊将马的名字念了出来。

驽马吃饲料都是急躁呛噎的,这两匹骏马则不然,姿态非常从容,听到师渊叫名字,仿佛有灵,抬头看师渊,见师渊没有动作才埋头进食。

师渊感到自己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只需要待会来捡口袋就好,于是退到马车一侧,又看见车身上镶着一面铜牌。

“宫廷书房编委会”师渊又念出来,哦,原来是这么个来头啊。

“小家伙,你认得字?”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马车中传来的声音叫住师渊。

不是那青年马夫在叫他,是马车里的贵客在叫他,声音明显年长沉稳。

那马夫起身,为要下车的大人拨开红色厚绒布的帘子。

一中年男人款款下来,身形高大,两鬓见白,戴黄色琥珀框眼镜,镜片圆的,铜币那么小。一袭红长袍,宽袍大袖,内侧是白衬里,盖过脚面,蓬蓬松松,如帆如旗。

师渊小步上前,轻轻跪下:“雪途郡挑夫师渊,奉命接驾。不敏,认得几个大字。”说完,心中为周全的礼数窃喜,重赏吧,重赏吧!

中年男人哈哈笑:“没想到如此穷乡僻壤还有你这样的人。”

他示意师渊免跪,师渊起身,心里还是想着:“重赏我吧!”努力克制着笑容。

“我是为皇帝陛下做学问的,研究箴言之壁与罪恶丰碑的学者。”那位大人自我介绍,“我和同僚们正在全国各地收集‘箴言之壁’,标注位置,誊抄内容。你有听说过箴言之壁吗?”

“我在书中了解过,那圣物不是要亲手去摸吗,抄写件摸了有什…”师渊正要问,突然意识到对方想听的不是这个。

师渊急忙改口:“听说过!您一定是听闻本地有箴言之壁才来的吧,我伐木时与工友聊过,传闻它就在一洞窟深处!”

师渊暗示:“无奈师某人终日衣食劳碌,未曾实地瞻仰。”师渊这几句都是实话,早先就传出了本地某处洞窟里有箴言之壁的传说,不过想去那要翻山,而且搞不好又是熊又是土匪的,师渊就算有空闲也没动力冒这个险。

“那你在这里等着。”学者大人这样要求师渊,然后走进师渊身后那个宅院,宅子的主人就是今天雇师渊喂马的那位。

马夫又坐下牵起缰绳了,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

师渊尝试与马夫攀谈,但那马夫好似铁打的一般,丝毫不搭理师渊。于是师渊去捡起空口袋,攥手里,立在门外等着,也把背挺得笔直。

下起细雪来,马车顶上开始泛白,师渊打了个哆嗦。

学者大人出来了:“你叫师渊是吧,带路,去找那个山洞。”

“来咧,为您鞍前马后!”师渊摘下顶在头上挡雪的口袋行脱帽礼。

师渊在马车前带路,其实肯定有比他更好的向导人选,因为师渊根本没去过那个山洞,只听一起伐木的工友说过大致要往哪个方向走多久,要翻哪座山。

但既然要翻山,师渊就不怕了,站在山脊上往下看,不隐蔽的山洞应该一目了然,就算洞口被密林掩盖,还有运气可以碰一碰。

马车在山路上行进很慢,由师渊带路就更慢。

和人一起在野外跋涉的时候,如果一言不发,就会很快精疲力竭,倘若能有说有笑,目的地眨眼就到了。师渊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就身份而言轮不到自己发起话题,而那铁打的马车夫显然也不会说什么。

倒是学者大人先开口了:“师渊啊,我考考你。”

师渊竖起耳朵听着。

“箴言之壁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师渊松一口气,不是什么难题,他按小时候在书上读到的的说法一五一十地背:“有书载,最早的箴言之壁在数千年前就已存在,历朝历代于各地现世的箴言之壁,大多是贤者名家的手笔。有的是突发奇想随手挥就,有的是呕心沥血刻骨铭心而作,更有临终顿悟,如痴如狂的见解。”

师渊还接着背书发挥了一番:“各种箴言之壁内容和载体各不相同,某些名师的板书可能使黑板变成箴言之壁,名将推演过的沙盘可能变成箴言之壁。不同的箴言之壁,触摸后得到的启示也往往不同。”

“我还在书上看到,皇帝陛下的宫殿里有先皇留下的箴言之壁,可确有此事?”师渊试着问到。

学者大人在马车里哈哈大笑:“皇宫里确实有这么一堵墙。”

师渊心里有一些观点,但是他不能当着学者大人的面问出来。

实际上,师渊认为箴言之壁给人启发的神奇力量并不来源于那些大师具体在墙上写了什么,而是来自于那些大师面对着墙思索时,他们的思考本身?或许是他们深刻的思想投影在了箴言之壁上,后人触摸时与之产生共鸣。

师渊并不相信语言和文字能穷尽人的思考,何况书中记载有的人触摸箴言之壁时脑海中浮现的指引与墙上的字格格不入,以及存在几座什么都没写的箴言之壁,创作它的人只是站在墙前沉思了一会儿,更有甚者是对着墙撒了泡尿。

箴言之壁能被发现,是因为总有人追随名门大家的脚步,在他们留下痕迹的墙前或者只是静思过的墙前,双手按在墙上摸一把,如果产生了顿悟的惊喜感或者被突然浮现在头脑中的学识所震撼,那这就是箴言之壁,以后会被许多人瞻仰、触摸。

师渊倒是清楚,箴言之壁不是人们获得学识的唯一途径,读书学习、感悟生活,这才是大部分人获得启迪的正确方法。

因为箴言之壁赋予的启示蛮随机的,实际上很多未必实用。而且,摸一摸墙就唾手可得的知识,对那些手不释卷的读书人而言太不公平了,总感觉是有未知代价的力量。

“其实,你读的书里有几点没提到”学者大人说,“你有没有想过,箴言之壁这么方便,为什么全世界绝大多数人都还不识字?”

对啊,师渊没有想过。如果箴言之壁是将彼时大师的思想片段直接传达给触摸它的普通人,只要安排所有国民把每一块箴言之壁挨个摸一遍,现在应该大师遍地跑了。

这其实也是有些人坚称箴言之壁就是写了格言的普通墙壁,并没有什么神奇功效的理由。

但是,关于触摸箴言之壁后心灵得到净化的传说又太多了,总有人坚称自己触摸了箴言之壁就是得到了启迪,或者亲眼见过被箴言之壁加护过的人。

师渊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箴言之壁没有消灭文盲。

“这不止是因为箴言之壁的启示内容有随机性”学者大人见师渊半晌没答,也不卖关子,“和很多美好的传说不一样,箴言之壁并不是很公平。”

师渊这才明白,原来有许多人不远万里摸到了梦寐以求的箴言之壁,然而没有产生任何感悟。

少数产生了感悟的人,比如大富豪得到了“洗衣做饭的启示”、垂垂老矣的人得到了“珍惜青春的启示”也不算罕见。简单直接地让人多认识几千个词汇、变得妙笔生花、变成算数高手?有,不过是稀有中的稀有。

箴言之壁中蕴含的学识虽然博大精深,但是能够学以致用的显学就那几门啊。所以箴言之壁不能替代学校的作用,与其指望在一堆纸牌中随手就抽到王牌,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学习,游学的时候顺路摸一下箴言之壁,作为添头,要是没有感悟就当讨个吉利,要是得到了有用的启示那自然是赚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鼓励有机会的人多去摸一摸箴言之壁的。”学者大人说。

能否被箴言之壁回应,和触摸它的人的接受能力有关,但具体标准很模糊,可能需要一点就通的灵性、需要饱经沧桑的阅历、需要与历史上的大人物意趣相投。

有些幸运儿就是能一摸一个准,造访的所有箴言之壁都给了他合适的启示。学者大人说,即便是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主动学习认字和其他成套的学问,摸的墙再多最终也走不远。

师渊听得有些出神,“我对箴言之壁的接受能力如何呢?”他不禁揣测。听学者大人的描述,似乎即便悟性好、记性强的人,对箴言之壁的适应能力也不一定高。

“左侧山脊上发现土匪斥候!”车夫乍地一声,马车刹住。车夫将左手按在佩剑上。

原来这车夫不是哑巴?师渊朝山脊上张望,这才注意到远处那高地上是有几个忽隐忽现的人影。

高处的人似乎也察觉自己已经暴露,旋即消失在山后面。

“继续前进。”学者大人在车上发令。师渊便继续带路,心中佩服那车夫眼观六路的能耐,想必靠着他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拥有此等本领却还在为人驾车,那些在王都出将入相的人,其才华和德望恐怕是师渊无法想象的吧。

学者大人在车里叮嘱:“小师渊,那个山洞恐怕已经被土匪占据了,待会儿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呀!”

师渊感到心头一热,客套道:“谢大人关怀,大人宅心仁厚,师某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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