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开国以来第一位以女子之身称帝的人,却偏偏爱上了自己的先生。
他满嘴的之乎者也,固守旧礼。
她却从不在意,笑起来时,眉梢眼角满是骄狂,“这万里江山朕都能颠覆,先生这点礼数,在朕这里,统统不作数。”
南国。
承安殿前。
程君身着华裳,提着裙角一路小跑上前,抬手拍了拍前面青衫男子的肩,“顾淮安!”
笑容明媚,哪还看的出平日里睥睨众人的女帝模样。
青衫男子回头,目光将程君上下打量了遍,眉心渐渐蹙起,无奈地出声纠正,“要叫先生。”
程君眉梢一挑,眼角满是不屑,“叫什么先生?你是要做朕夫君的人。”
程君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宫人瞬间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的女帝大人又在向顾帝师公然示爱了。
南国历经四十八代,经久不衰,却在一年前被程君改朝换代,万里江山易主女子,这在南国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甚至……让人想也不敢想。
可程君不光敢想,还真的敢做。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坐拥江山万里,睥睨天下群雄的女中豪杰,却偏偏爱上了自己的先生——
一位固守朝纲,满嘴“之乎者也”的书生。
程君不顾周围随侍的一群宫女,上前扯住了顾淮安的衣袖,抬头看他,目光触及到顾淮安温润的眉眼时,语气倏地软了下来。
“先生。”
“嗯”,顾淮安点点头,没什么过多的反应。
“做朕的帝夫,如何?”
“帝夫”两字入耳,听的顾淮安皱了皱眉头。
后退一步,顾淮安规规矩矩的俯首,声音仍旧清朗,字句平缓,“臣与圣上乃师徒,不可逾矩,请圣上另立男后。”
程君闻言,向前逼近了一步,眉梢高高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朕偏要逾矩呢?”
气氛僵持的片刻里,程君安静的看着他,面上笑意吟吟,暗地里却是银牙紧咬。
她称帝一年有余,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事顺遂,可就是这个顾淮安让她伤透了脑筋,软硬不吃,任她威逼利诱,他都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拒绝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段,她现在都快会背了。
果然。
下一刻,顾淮安温润的嗓音淡淡响起,“师徒在一起有驳伦理,于情不合,于理不容,请圣上自重。”
程君觉着自己都快把牙咬碎了,“自重?”
“南国自开朝以来,便设有规定,女子不可干涉朝政。那又如何?朕不止干涉了,还将这南国都收入囊中,按先生之论,岂不是更不合礼数?”
顾淮安神色不变,任凭程君如何气的咬牙,他仍旧是那副月白风清的模样,半垂着目光,轻飘飘的覆手行了一礼,“一朝天子一朝臣,每朝每代的规矩也不应相同。王朝更替无可厚非,但,纲常伦理乃自古流传,不可逾越。”
程君无语。
看了这人良久,程君终于作罢,无奈叹了口气,烦躁的挥了挥手,“退下退下,朕知道了。”
顾淮安点头,告退离开。
程君独自在御花园内飞速走了几圈,胸口闷着的那口气,才缓缓吐了出来。
这讨厌的顾淮安!
程君这次被他气的不轻,回去暗自思忖一晚上,最后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
早朝上,程君当场宣布要开朝会选妃,说这话时,程君的目光故意落在了一旁的顾淮安身上,紧紧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别说是神色变化,那人就连眉梢都未曾动过半分。
反倒是有其他人出声反对,“如今国家未稳,外族入侵,圣上在这种时候公然选妃,恐怕不妥吧?”
开口的是誉王沈子骞,放眼朝堂,除了顾淮安以外,敢这么公然反驳程君的,也就只有他了。
程君皱了皱眉,却也丝毫不觉着意外。
沈子骞手握不少兵权,在南国地位颇重,是以,总是敢对她的决定反驳几句,有时候,更是敢公然调戏她。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上位时间不久,朝堂尚未稳定,程君早就拿他开刀立威了。
不满归不满,程君却也没再说什么,一句轻飘飘的“以后再议”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毕竟,她这出戏是闹给顾淮安看的,他都无动于衷,自己又闹腾的什么劲呢。
早朝过后,御花园内。
程君越想越觉气闷,转而屏退了宫女,独自在御花园内撒气。
她撒气的方式暴力又幼稚——不断的摧毁园内的花草树木,蝶鸟鱼虫。
毁了几棵树后,程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声音,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苛责。
“怎么还是学不会忍耐?”
程君身子陡然僵住,在听见他声音的一瞬间,胸口郁结的闷气陡然消散。
回身,程君撇了撇嘴,神色几分委屈,“朕不喜欢忍耐。”
顾淮安略微皱着眉上前,他较她高了半头,垂眸看着她,语气幽幽,“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全然凭着自己性子胡来,程君,想坐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要学会忍耐。”
说着,顾淮安难得将身子向前逼近几分,带着些许强势意味,“当初不是你说,想要做皇帝么?”
程君双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低眉敛目的模样温顺极了,在他面前,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女帝,她只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沉默了半晌后,程君闷闷的离开,步伐略微缓慢。
而在她身后,顾淮安静静站着,看向她背影的目光一片深邃。
最近南国不太安稳。
内有沈子骞拥兵自重,外有邻国欺辱南国君主为女子,不断尝试入侵。
程君近日里为朝政操碎了心,每天除了早朝就是批奏章,每次用膳都是匆匆吃上几口,睡觉的时间都几乎很少。
每天仅有的一点时间也都用来想念顾淮安了。
可是,一连五六天,顾淮安都没出现过。
这日一早,程君便收到了急报,天启国大军逼境,情势险急,大有想要一举灭了南国的架势。
程君眉头紧皱,长袖一挥招来了朝中几名重臣紧急商议。
高座之上,程君目光一扫,陡然落在了沈子骞身上,周遭各国最近像是约好了一般,每隔三两日便派兵过来骚扰一番,南国被迫分了很大一部分兵力去日夜防范。
天启国忽然率兵逼境,程君手中可用之兵甚少,和敌人相差实在过于悬殊,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沈子骞。
目光紧凝着沈子骞的眸子,程君冷然开口,“沈子骞,朕命你带兵抗敌,回去稍作整顿,即刻出征!”
然而,沈子骞却忽然手捂胸口,面色难看,“圣上,不瞒您说,臣最近身体欠安,恐怕没能力完成了,圣上还是另请高明吧。”
嘴上说着身体欠安,可沈子骞分明就是面色红润,气色好的不得了。
程君面色未变,暗自里却将其狠狠骂了一番。
说什么没能力完成,不过是托词罢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明眼人都看的出的蹩脚借口,程君却无法戳穿。
国家内忧外患,她如今根本没有底气和沈子骞彻底撕破脸。
程君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几名大臣身上扫过,沉声问道,“那——可有谁能带兵出征?”
几名重臣对视一眼,竟纷纷低下头来,无人出声。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程君深吸一口气,顿了半晌,唇角划过几分冷然。
不就是带兵出征么?一群酒囊饭袋,他们不敢去,她亲自去!
轻咳一声,程君正欲开口,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去。”
清润,温朗。
声音并不算大,却掷地有声。
程君的身子陡然僵住,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着顾淮安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依旧是那身简单到了极致的玄青色长衫,缓步走来。
分明是温润淡然的眉眼,却无端地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程君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些,想都未想的直接拒绝。
“不行!”
顾淮安可是她的心头好,莫不能伤到半分的,于她来说,哪怕将这南国生生断送,也不能拿顾淮安的安危做赌注。
程君的拒绝似是也在顾淮安的意料之中,他仍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缓步上前,抬头看着她,没有过多的争取或辩白,只是那么轻飘飘的几个字:“程君,听话。”
短短四个字,程君便败在了顾淮安那双眸子里。
程君沉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那个“好”字却如鲠在喉,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这个女帝说来威风,实际上,竟混到了如此地步。
竟需要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先生去替自己带兵出征,更何况,这个先生不止于她有师徒之恩,还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下方,沈子骞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目光扫过顾淮安瘦削的肩头,眸底闪过几分戏谑与嘲讽,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这朝中上上下下,无论是谁领命带兵出征,都会被他拦下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临危受命的,居然会是这个满嘴之乎者也的顾淮安。
唇角勾起几分嘲讽,沈子骞心底冷笑连连,既然是顾淮安的话,那他就不阻止了,他想送死,自己还乐得看个笑话。
沈子骞想要得到程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那么努力的暗中谋划,拉拢各位朝臣,为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南国的江山,而是程君这个艳压京都的女帝。
当皇帝?
沈子骞眸底闪过几分讥讽,当皇帝哪里有当女帝的相公来的刺激?
他素来知晓程君心系于顾淮安,不止是他,这皇城里上上下下恐怕没有不知晓的。
可他还从未把顾淮安放在眼里过,在他看来,顾淮安不过是一个有些过人之姿的穷书生罢了,空有点头脑,一没权势,二没武功,看起来就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算被程君纳入后宫,也不过是做个男宠图几日新鲜。
沈子骞未加阻拦,有人抢着出头,余下几名大臣更是没有半点异议,顾淮安即刻领兵出征这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顾淮安出征是在一个时辰后。
程君没有去送他。
金銮殿内,程君满殿转悠,来回踱步,却始终没有迈出殿门。
她怕,自己一去看见顾淮安,就再也不会舍得放手让他去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淮安的性子,他一旦决定了的事,这世上无人能拦其半分。
哪怕是程君。
然而,直到顾淮安出征的第二日,程君才接到消息,说之前上报消息有误,敌国出兵增加到了五万。
程君眼前一黑。
顾淮安率兵三千,敌军五万,相差之悬殊,岂止十倍!
程君颤着声音派人紧急去传命令,让顾淮安即刻撤回,然而,派出去的探子却犹如石沉大海,和顾淮安一样没了声息。
战场上,顾淮安是生是死,是胜是败,不得而知。
皇宫内,程君心乱如麻,再没了半点往日里睥睨天下的风采。
——
誉王府。
沈子骞高坐厅前,安静的喝着茶。
下方暗卫单膝跪地,垂着头,声音低沉:“主子,这次暗杀……又失败了。”
尾音带着几分轻颤,暗卫握拳的手收的极紧,指节泛白。
沈子骞抬杯的手顿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茶,“这是第几次了?”
“第……四次。”
暗卫声音颤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
沈子骞轻呷一口茶,点点头,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然而下一刻,却忽然变了脸,手中茶杯猛地砸向了暗卫!
“嘶——”
暗卫被淋了一身热茶,忍不住低低倒吸口气,却不敢动弹,仍旧笔直的跪着,耳边却紧接着传来了沈子骞冷到极致的声音。
“废物!我要你们有何用?”
身子一颤,暗卫想要抬头讨饶,却只觉脖间一凉,便已经说不出话了。
缓缓倒下,颈上鲜血流了一地。
沈子骞嫌恶的看了一眼,“拖走。”
地面很快被清理干净,下人将重新泡好的热茶端上,袅袅茶香中,沈子骞抬手摩挲着下颌,眸光幽深。
这个顾淮安,还真是命大,不过没关系,这场战役是他和天启国九王爷早就约好了的,顾淮安绝无生还的可能。
抿了一口茶,沈子骞眉头略微蹙起,眸光似刃,扫过一旁端茶的侍女,指尖寒光一闪,下一刻,侍女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茶也泡不好,废物。”
程君左等右等,也未等来顾淮安的消息。
三日后,却等来了大军压境,逼迫皇城。
兵不是邻国的兵,而是沈子骞的。
趁着皇城内兵力匮乏的时机,沈子骞率兵攻上了城门口,程君率领仅存禁军拼力抵抗,饶是人数相差极大,也没让沈子骞占得丝毫便宜。
城门口。
沈子骞独身前往,要求和程君单独谈谈。
片刻后,城门大开,程君独身走了出来,身披明红色战袍,长发高束,眉眼间满是凛冽。
缓步上前,程君始终微微仰着下颌,逼人的目光让沈子骞都不由得退让几分。
也正因如此,沈子骞心底的占有欲便愈发强烈。
这么如火如荼的美人,若是真的被自己收入房中,该是怎样的一般风味啊。
光是想想,他都觉着兴奋。
沈子骞勾起唇角笑了笑,向着程君走了过去,为了让其放下戒备,还故意亮了亮自己空着的双手。
“程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说。”
程君应声,不卑不亢,即便面临沈子骞的大军压境,程君眉梢也不曾皱过半分。
若是能兵不血刃的化解这次造反自然再好不过,程君既然打开城门,只身前来,就是有谈和的意思。
她要守着南国,等顾淮安回来。
这国,是当初顾淮安帮她夺来的国,即便要葬送,也只能葬送在顾淮安的手里。
别人,不行。
两人相距数米远,沈子骞目光缓缓描绘过程君眉眼,唇角挑起几分戏谑,“很简单,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过你,放过南国,如何?”
程君的眉陡然皱起。
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沈子骞提出的条件会是这个。
平日里,程君也知道沈子骞对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但她万没料到,这么重要的时刻,沈子骞居然会以这个作为交易条件。
惊愕过后,程君想也未想的拒绝。
“不可能。”
看着沈子骞瞬间难看下来的脸色,几分冷笑染上她唇角,“沈子骞,想做朕的帝夫,你也配?”
沈子骞脸色阴翳,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我不配?那个顾淮安就配了?”
提起顾淮安,程君脸色瞬时温和几分,“当然,这世上,能做我程君夫君的人,只他一人。”
“只他一人……”沈子骞随着程君的话音低声念叨了一遍,随即抬头,挑眉冷笑,“呵呵,那若他死了呢?”
程君也看着他笑,一字一句,“那朕就拿这南国作陪葬!”
“好!”
沈子骞猛地厉喝一声,连连拍掌,“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帝,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那我希望,女帝陛下可别后悔。”
说着,沈子骞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玉佩,握在手中,在程君面前一晃而过。
程君身形陡然僵住。
是顾淮安的玉佩。
他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从不曾见他取下过,怎么会在沈子骞手里?
一瞬间,太多想法一闪而过。
沈子骞却并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收起玉佩,沈子骞抬手喊了声“撤”,随即转过头来看她,带着笑意的眸底却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威胁。
“皇上可要想好了,你看中的男人可还在我手中,若是还想留他一条命,就必须答应我刚刚的条件。”
说着,沈子骞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瑟瑟寒风中,只留下他扬声说的话:“明日午时,我等皇上的回话。”
程君眉心紧皱,眸底是化不开的愁思。
这几日,程君连自己最为信任的亲信都暗中派了出去,却也没能等到亲信回来。
她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都再没回来。
她想要顾淮安平安,却也不愿嫁给沈子骞,一时间,进退两难。
是夜,程君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沈子骞命人送来的。
信封内,装有碎为两半的玉佩,以及一张纸条。
纸上是沈子骞洋洋洒洒写下的几字,“明日午时,碎的就不只是玉佩了。”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程君将纸条撕的粉碎,却也不再犹豫,直接命人呈上笔墨,写了封回信命人送去誉王府。
信上只有一个字:“好。”
夜色浓重,程君独身立在窗杦前,抬头望月。
不就是嫁人么?她嫁就是了,只要顾淮安能平安。
第二日,沈子骞的军队便撤的一干二净,原本手持兵戎的将士们,尽皆改为了布置京城。
沈子骞将成婚之日定在了三日后,阵仗倒是弄的十分大,毕竟是南国的女帝大婚,一切都是按照立后的等级布置的。
只不过,成婚之地选在了誉王府。
沈子骞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是他被立为帝夫,而是女帝程君,嫁入誉王府。
三日后。
女帝大婚,震惊南国。
红妆十里,百里,遍及京城。
女帝程君着了身大红嫁衣,头带金玉凤冠,端坐在凤撵之中,安静的等着成婚。
程君垂眸,发现自己垂于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搅作一团,程君苦笑一声,即便是表现的再淡然,也终究骗不过自己。
她等了三年,终于如愿穿上这身嫁衣,然而所嫁之人竟非顾淮安。
真是可笑。
好在,她已与沈子骞做好交易,只要她们成婚,沈子骞就立即放了顾淮安,为了防止他使诈,程君将沈子骞妹妹送入宫中,禁足看守三日。
那是沈子骞唯一的亲人,程君不信他舍得拿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当儿戏。
半柱香后。
誉王府内,程君被人扶着下了凤撵,缓步入府。
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缓慢。
再回神,程君才发现已经入了誉王府的大堂。
沈子骞就站在一旁,穿了身红色长袍,长袍上,金丝线绣着九爪祥龙。
若是放在过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不敬。
可现在,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莫说前来参加婚宴的朝臣们,南国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誉王沈子骞迎娶的是南国的女帝程君。
一切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
这第三拜,程君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俯身半分,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即便心里不停的在劝自己,为了顾淮安,她要忍。
可身子却如何也动弹不得。
南国子民向来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程君也不能免俗,在她心底,之前一切仪式都可不作数,可最后这一拜下去,她就真的要和沈子骞结为夫妻了。
僵持的片刻里,厅堂内已经议论纷纷。
沈子骞脸色沉下几分,冷冷出声,阴郁的声线传遍厅堂内每个人耳中,“程君,你要反悔?”
程君紧咬着牙,却半晌没有应声。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厅堂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人群中偶然响起了一两声惊呼,“顾……顾帝师!”
“帝师”二字辅一入耳,程君便猛地扯掉头顶红盖,回身去看,却见身后人群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小路。
路的尽头,顾淮安一身白衣,持剑而来,鲜血染遍长衫。
像极了程君入堂时那般,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
程君双手紧紧攥着,激动之余,身子都轻轻打着颤,双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直到他手持长剑走到面前,程君才哑着嗓子出了声,“顾怀安……”
“嗯。”
顾淮安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应一声,随即转头去看一旁也怔住了的沈子骞,眸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冷意。
四目相对,沈子骞陡然回神。
“顾淮安,你倒是命大。”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沈子骞再绷不住,挥手对着厅堂四周蛰伏着的暗卫们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
然而,话落,却久久不见有人上前。
沈子骞大怒,冷眼扫视过去,却震惊的发现,自己提前安插好的暗卫们,竟全数不见了身影。
“人呢?”
“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没了那些誓死效忠的暗卫,沈子骞信心忽地打了个对折,面上的镇定再绷不住,四处张望着喊了起来。
就在满堂宾客都一脸错愕的看戏时,顾淮安淡淡看了他一眼,声色清淡,“要人是吧?”
说着,抬手轻轻挥了一下,厅堂外,立马有人押着众多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暗卫们走进厅堂,一个接一个的扔到了沈子骞面前。
每扔一个,沈子骞的脸色便惨白几分。
直到厅堂内都快没了落脚之地,顾淮安终于抬手比停,侧头,面色平静的看着沈子骞,“够了么?”
沈子骞紧咬牙关,抬头和他对视,目光阴翳,“顾淮安,别以为收了我几个暗卫就能败我,今天,程君我娶定了!”
“是么?”
顾淮安淡声应着,面色却在听见他要娶程君的那一刻陡然冷了几分,手中长剑抖了个剑花,几乎刹那间,便抵在了沈子骞颈间。
再近半分,沈子骞便会被他一剑封喉,感受着剑尖传来的冷意,沈子骞竟不敢再动半分。
厅内沉寂半晌,随即议论声忽起。
别说是那些参宴的朝臣宾客,就连离他最近的程君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太快了。
程君一向自诩剑术出挑,然而,顾淮安的剑竟快到连她都看不清的地步。
然而,顾淮安并没有给程君怔神的机会,右手持剑,左手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戒尺握在手中。
程君目光随着他动,看见戒尺的那一刻,眸底几分动容。
她自认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并非坐上龙椅称帝,而是当年,做顾淮安弟子的时候。
那时的她,最单纯,也同他最为亲近。
顾淮安手中戒尺一动,挑起地上落着的红盖头,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程君头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隐隐含着几分责备。
犹如当年。
“哪有自己掀盖头的。”
程君听着他的声音,鼻间一酸,眼前瞬时模糊几分。
熟悉的戒尺探入红盖之中,缓缓挑起,顾淮安那张月白风清的脸落入视线中,唇角难得挑起几分,含笑道,“我来晚了。”
程君抬头,目光细细摩挲着他的眉眼,摇头,“不晚,刚刚好。”
他来的刚刚好。
拜堂时她的犹豫也刚刚好。
顾淮安轻笑,抵在沈子骞喉间的长剑一转,瞬间插入地面数寸。
沈子骞一怔,正欲有所动作,却听见顾淮安平静道,“你敢动半分,我便杀了你。”
仍旧是清清淡淡的嗓音,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却真的震住了沈子骞。
沈子骞面色难看的看着顾淮安,他看起来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却莫名的透着锋芒。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半分,定会在顷刻间被他取了性命。
犹豫了片刻,沈子骞终究是没敢再动。
顾淮安轻轻握住程君的手,口中低声道,“夫妻——对拜。”
话落,两人一同转身相对,俯身对拜。
程君紧紧握着他的手,心底忽然踏实了。
她程君既然敢称女帝,就不必拜天地,也无需拜高堂,她只需要和顾淮安最后这一拜。
拜过后,便是夫妻。
自此,比翼双飞,不思归。
夫妻拜后,两人缓缓直起身来,程君侧头看他,眉梢高高扬起,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笑意,“先生,你终究还是做了朕的帝夫。”
顾淮安却淡然如平时,侧身回望向她,眉梢轻轻压低几分,“是么?”
单单两字,程君便蓦地脸色一红,目光不自觉的移开,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帝程君,此时此刻,却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怀春少女。
程君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夫君……”
头顶传来某人的轻笑声,温和似春风,“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