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间小小的水牢,空空荡荡的,牢壁有几道铁链,上面凝着已经发黑的血。
水波荡漾间恍惚可见由铁丝编织的网盖上坠着一盏暗淡的小灯,离水面咫尺之距,光晕一圈圈打在水里,清晰的映出水中的脏污。
容天蜷缩的角落恰好是一处阴影。
容夭睁着眸子,静静听着牢外走廊上的脚步声,伴着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主子仁慈,实是那南海鲛人之幸。”先是一道尖厉的声音,似乎是个太监。
应话的是一道轻缓柔和的男子声音,叹息似的,“南海有鲛人啊。”
一束极明亮的光射进有些浑浊的水里,容天抬起头,原本及地的长发在水中飘荡起来,乌发发尾处泛着银白色。
景阳帝眯起微翘的凤眸,看蜷在角落的小鲛入扬着一张雪白剔透的小脸,剔透琥珀似的异色眼眸,眼睑和眼角处生着银白色近乎透明的鳞片,柔软且纤薄如花瓣的绯色唇瓣抿起,半掩在发丝中的鲛人耳尖尖,因其薄明透光,自有点缀之意。
不愧是万物之灵,无一处不显神明雕琢之精细。
除此之外,小鲛人身披绛色长帛,暗色的符箓绣在其中,缀着乳白鲛珠,从披帛下方伸出一条银白鱼尾,线条流畅漂亮,鳞片排列齐整。
“万物之灵,竟被你们这些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伤成这个样子。”景阳帝看着水牢角落里的小小鲛人,一贯温润的语音拖长,不自觉间便多了三分危险之意。
小鲛人乃天地之灵,模样自然生得极美,只是……
景阳帝的凤眸微转过容夭鱼尾上缺失的几片鱼鳞,以及裸露在外的白皙纯净肌肤上划着几道深深的血痕,有的甚至见骨狰狞,皮肉外翻。
那绛色长帛想必料子极佳,但仍被扯开数道撕痕,血迹斑斑。
白璧微瑕,到底是一种缺憾。
提着宫灯的太监慌乱跪下,尖厉的声音颤颤巍巍:“陛下就算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伤了这样的生灵啊……”
太监谄媚的笑,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惶恐,“是一路送来的那些侍从加的刑,说是不听话。不过陛下且安心,鲛人自愈极快,莫看这伤口狰狞严重,再过几日那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做奴才的哪里不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天下人都言景阳帝是温和可亲,可他们哪里知,当陛下抬手就是一条人命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温和可亲的模样。
景阳帝轻嗯一声,又看一眼面容精致纯净的小鲛人,拂袖转身,兴致缺缺的起步行出水牢。
“再过几日,那南海鲛人如今带伤,有损容貌。”想了想,又道,“这几日,不可妄动私刑。”
在昏暗中容夭扯扯唇角,原本乖巧懵懂的神色隐去,有张扬的恣意溢出,竟与生得过分纯稚乖甜的面容不显违和。
“是,奴才谨遵陛下旨意。”
这天下人尽传的贤明温和的景阳帝,原来是个草菅人命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