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早就知道,狼少主活不成了,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去救他。
作为在阿尔卑斯山区长大的人,她对寒冷的抵抗力是四个人里最强的。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无限制地呆在水下。
必须离开这个活地狱,否则没有生路。
然而她很快发现,这也没那么容易。
湖面上的冰块不停翻滚碰撞,时不时还有新的冰块落下来,她几次几乎都要成功,却又在最后一刻被漩涡卷了回去。
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反复了好几次之后,老妇人开始觉得不妙。她毕竟年纪不小了,体能是个大问题。
她心里的那团火,抵挡寒冷的体温之火,正在逐渐熄灭。
忽然她看到了狼堡。
那家伙,果然聪明,或者说,狡猾。
他没有急着出水,也没有自甘沉沦,更未惊慌失措。
他只是静静躲在一块巨大而厚实的浮冰下方,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这冰块构成了他天然的保护伞,不会被漩涡或者别的冰块伤到。而且,离水面不远,也不会太冷。
实在要撑不住时,他就游到冰块的边缘,把头伸出去换口气,然后再游回原处。
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为什么我没想到呢?
是因为我太过霸气,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我习惯了战而胜之,没有委曲求全的思维?
不管怎么样,也许这种绝境下,往往是这些圆滑的家伙活得最长。
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说不定,他还真能全身而退呢。
狼堡等了好久,等到那三个人已经没了踪影,等到水面总算平静下来,等到那股阴气渐渐散去,等到——
等到他自己也快不行了。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策略正确么?
他觉得,这纯粹是因为自己运气好。
缓过劲来的他,朝四周望去。
首先看到的,是埃因霍温。
他横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事实上,他在半空里就已经没气了。
然后引起他注意的,是冰面上散落的那些碎片,数目很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些碎片显然不是冰,倒有点像合成树脂,从散落的形状上看,应该是细长的管状物,突然自行解体形成的。
顺着这些碎片,他看向它们分布最密集的地方。
他看到了2个女人。
其中一个用长枪撑着地面,直立在那里,另一个则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动,嘴里还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呢?
直到此时,狼堡才发觉,自己的耳朵已经冻得麻木了。
他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双耳,又使劲搓揉了一阵,努力让它们恢复温度和功能。
谢天谢地,总算有点感觉了。
“枪手!你说话!你怎么了?你答应我一声啊!你别吓唬我呀!”
蓝月亮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却仍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怎么回事?
出于好奇,狼堡爬上冰面,逐渐靠近了这2个人。
哇。
狼堡忍不住吓得叫出声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表情。
枪手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却又透出无法掩饰的决绝和悲哀。
她双颊的血色没有退去,瞳孔也没有放大,关节也未僵硬,但是,她的双眼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眼珠也失去了转动的能力,全身的神经都好像断掉了,肌肉完全无法动作,脉搏和心跳根本摸不到,鼻孔也没有任何气息。
就好像——
人还在这里,魂却已经飞走了。
狼堡忽然好像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山如此可怕。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刚才在水下他都没有打过冷战。
“枪手!你说话呀!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好舒服。我这是在哪里?
醒来吧。
唔,就像在沐浴一样,全身都很轻松,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醒来吧,听我的呼唤。
唔,谁在叫我?
她试图睁开眼睛,却立刻被灌进眼中的水弄得狼狈不已。
好不容易,她缓缓地把眼皮张开。
啊!
被眼前那些漂浮着的人脸吓坏了的枪手,立刻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怎么会?我,我不是应该在——
枪手朝自己身上看去。
一丝不挂的她,身上仍然被那些流水覆盖,暗黑色的河水在她身上和脚下流动,时不时会有一张脸浮现又消失,随水漂近又远去。
那些脸大小、美丑、老幼、男女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表情都很痛苦。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忍不住说出了声。
“你说对了。这里就是鬼的地方。欢迎来到冥界,我尊贵的客人。”
“你是谁?出来!我怎么会在这儿?回答我!”
枪手冲着四周的黑暗大喊。
“我?我是这里的主人。至于你,你当然应该在这里。因为——”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忽然出现在她的身旁,没有脚步声。
露出真容的亡灵国度之主,满意的发现,对面的女人,表情由困惑变成了惊诧,万分的惊诧。
“因为,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