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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布·萨贝达捧着热奶茶从商店走出来，在飒飒秋风中缩了缩脖子。真冷，他需要快点回去。手心的皮肤在奶茶的熏烫下热的发红，手背却因被寒气渗透而僵硬冰冷。塑料杯壁没法保温，奈布把装着奶茶的袋子挂上自行车把，冲自己的手背呵一口气。准备出发时，他听到了一声属于秋鸟的、悲戚的号叫。

他本能地抬起头，向被云层包裹的天空看去。晚霞缀了一点紫色，像开在黄泥中的玫瑰，与广袤暗淡的天际相接，绵延至视觉不可捕捉的远方。

天空中却没有他的鸟儿。

伊莱是被折断翅膀的鸟儿。

当伊莱平淡地告诉他自己因为翅膀受伤而再也无法飞起来的时候，奈布有点心疼地去拨弄伊莱手腕处布料遮掩下的、细腻柔软的蓝黑色羽毛。但这个动作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大概是萨贝达的表情过于夸张，伊莱难得板起脸让他不要乱动。奈布悻悻然收回手，看伊莱把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胳膊上，被酒精晕染出淡黄发暗的痕迹。

伊莱是温和的，像天边的云彩。风风雨雨走过几年，回头再看他任然是那个喜怒哀乐都收敛，但唇角始终挂着笑意的干净少年。和奈布这样的狼人不同，他不适合厮杀，但也不会选择安逸，更多时候是悄悄地站在奈布身后，像一个影子，在有阳光的时候分外地亮眼。

生活在他的手下变得很简单。他们会在雨天的下午拉上窗帘，厚实的布料遮不住雨声，于是淅淅沥沥的滴答声漏进房间，和钟摆左右摇晃的频率奏出和弦。咖啡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中更显浓郁，伊索靠在沙发上看书，奈布就枕着他的肩膀打瞌睡。

或者在起风了的时候去天台上吹风，克拉克会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瞭望远方，却不知万千景物尽在他的眼底。奈布猜测他在回忆飞翔的感觉，有风从腋下穿过，托着人的身体往上飘，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被吹走。

奈布曾经去旧货市场上搞了一辆自行车，当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闹市兜风。抛开战场上的血腥味，生活在大多数时候都值得品味。哪怕只是在奈布骑车蹬得太快时伊莱在后座上有些焦虑的“慢一点”，在清秋的风里都像是沉淀岁月底部的白砂糖。

和奈布不同，伊莱口味清淡却意外地嗜甜。奈布也学着他在奶茶里加方糖，或者把亮晶晶的绵白糖拌进米饭。直到伊莱锤着他说笨蛋你是狼啊，你得多吃肉，奈布就笑着和他打趣说，我知道我是狼，但你不是鸟吧？

伊莱有点懵，没太理解清楚奈布是什么意思，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奈布就按住他的手，抚摸着那些漂亮的羽毛，说，

“其实你是天使吧。”

伊莱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可爱到奈布再也不好意思去逗他。

从前线下来的时候奈布不太清醒，失血过多导致他躺在担架上了都在喊打喊杀，直到他看到伊莱来接他。奈布觉得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所以他不想让伊莱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强撑着摆摆手让伊莱走。

伊莱却垂下眼睫，轻轻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奈布从他脸上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悲哀神色。

他一定是天使，萨贝达这样想着。

只可惜不管是鸟儿还是天使，都是会飞走的。

死亡不可避免，只不过这个期限对伊莱来说，会不会太早了？

“好好活下去，萨贝达。”伊莱最后这样对他说，“我会在天空中看着你的。”

然后他就离开了，走之前在萨贝达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

名为奈布·萨贝达的雇佣兵是他唯一的遗物。

奈布把视线从高高的天宇移开，跨上自行车独自离开。他从未经历过这么冷的秋天，或许之后的冬季会更冷一些，不过好在大多数鸟儿会在冬天来临之际飞离寒冷的故乡。

有风擦过脸颊，流逝在时间里。真正不老不死的是活在记忆中的人，不会被淡化也不会被毁灭。我会好好活着，我也会好好记着你，萨贝达想。天黑了下来，奈布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云层，那里隐约有群星闪烁。

春天的时候，鸟儿都会回来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