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正想阻止,不妨高无庸已经呵斥出来,他也不好责怪,只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焦躁,高无庸一怔,见自家爷生气,忙退到一旁,垂头束手立着。
苏锦听到高无庸的责备,更加惊恐不安,哆嗦着跪在墙角,双手合十跪在地上,额头紧贴手背,颤声道,“奴婢见过贝勒爷。”再也不敢起身,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原本一路忐忑不安,及至到了四贝勒府门口,下了马车更是心惊胆战,几名不苟言笑的婆子引着她和藕荷从后门走进贝勒府,高高院墙,层层院落,弯弯曲曲九转十八弯的长廊,以及院中神色凝重的随从和婢女,无不告诉她,这里是四贝勒府,也是书中的她日后埋骨之地。
长廊尽头,藕荷被一名婆子领了去,临走时还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得意,苏锦心中一颤,忍不住轻声问道,“嬷嬷,藕荷姐姐是去哪里?”
许是得了高无庸的吩咐,婆子虽然不耐烦,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回苏姑娘,藕荷姑娘去了烟雨阁,那里是府中侍妾们住的地方。”
她和藕荷同时被九阿哥送进四贝勒府,如今分开,难道说自己被单独关押起来,方便以后的折磨?想想也是,即使换做自己,死对头送来的人,怎么敢放在身边,先严刑拷打一顿,逼问出真实目的才对。
苏锦脚一软,要不是有婆子搀扶着,几乎瘫倒在地,婆子不解的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锦勉强笑着摆摆手,“无妨,马车坐久了,脚软。”
渐渐走到一个花园,林木茂盛葱葱郁郁,院中布满紫藤萝的花架,遮天蔽日,遍体生凉。
苏锦从花园走过,忍不住浑身凉意,如果姐姐在身边也不会这般害怕,远在镇江府的苏府虽说也是深宅大院,可是娘和姐姐种满了花草树木,每一处都温馨无限,不像这里,阴森可怕。
尤其是花园深处还有一处碧水汪汪的小湖泊,苏锦不禁脑补一部宅斗大片血泪史,这是为了落水方便,特意安排?想想很多电视剧里的描写,阿哥府中后院可谓是女人天下。
穿过花园,来到一处宅院,婆子推开门,“姑娘,这里便是你的住所,我命人打扫过了,你进去吧。”
这是一个安静又雅致的小院,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石盖成的亭子,周围用轻巧绵密的纱帘遮着,夏天防止蚊虫和烈阳,冬日防止大风和严寒。
是个两层院子,前院和后院相隔不远,中间用屏风和帘子隔开,虽然正屋空间并不大,但是布置紧凑雅致,颇用心思。
苏锦被两名婢女让到屋中,一名婢女引她坐在贵妃榻上,端着一杯茶奉上,“姑娘,喝杯茶解解渴吧。”
两名婢女是高无庸的亲信,在府中只听四贝勒和总管的吩咐,因高无庸的叮嘱,对苏锦还算客气,又见小姑娘风姿嫣然容色甚美,更带着一份怜爱。
“这是哪里?”苏锦端着茶盏,低声问道,神情无助又惶恐。
一名婢女嘴快,“姑娘,你好福气,这个院子离贝勒爷的书房很近,看来爷对姑娘很上心。”
这话原本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表达一下四贝勒可能对美人有几分喜欢,可听在某位有心人耳中,别有意味深长,四贝勒从未见过她,何来的上心?
四阿哥疑心病甚重,恐怕是怀疑九阿哥送她前来的目的,怀疑她是耳目奸细,因此对她很上心,把她放在身边看管起来,找到疑点立刻弄死她。
瞬间脑补了无数个场面,而这些场面无不是她被四阿哥如何弄死,凌迟五马分尸剥皮点天灯,满清十大酷刑一一轮过。
书里说是一杯毒酒,穿肠过的毒酒,毒酒入腹会不会痛?她才刚刚找到二哥,她和二哥约好了要去扬州过好日子,她死了,二哥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给她报仇?可是四阿哥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就算二哥是大学士之子,康熙的贴身侍卫,又如何能与未来的皇帝相争?
苏锦脸色发白,婢女见她神色恍惚,对望一眼,姑娘年纪还小,一人来到贝勒府,孤孤单单,胡思乱想也是无可避免,她们躬身告退,去小厨房准备午饭。
房中仅剩苏锦一人,空荡荡的屋中,红木雕花床冷冷矗立在屋子中央,死气沉沉的红色厚重压抑,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让她更加骇怕,忍不住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将脑袋紧紧埋在身体中。
前院穿来了脚步声,苏锦细细分辨,步伐沉稳偶有环珮叮当声,不是婢女的声音,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抱得更紧,像极了将头埋在沙地的鹌鹑。
陡然听到高无庸的呵斥,更是一个哆嗦,四贝勒来了,那个狠毒刻薄的雍正皇帝来了,想到他对付异己的手段,苏锦跪在地上,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她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上位者的肃杀和漠然,让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忍不住喉头吞咽着口水,这人是杀伐果决的四阿哥,是对兄弟也毫不留情的未来雍正皇帝,捏死自己像捏死一只蚂蚁。
苏锦平日里的机敏灵巧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浑身抖如筛糠,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想死。
胤禛想要迈进屋里的脚步停住了,双手负在身后,凤目带着冷意望着屋里跪在地上兀自颤抖的瘦弱身影,沉默起来,她害怕见到自己,胤禛此时心中仅有这一个想法。
良久,胤禛转身离去,他不想见到一个畏他如虎的苏锦,不想眼前的少女用惊怕敬畏的目光望着她,更不希望她跪在地上如木偶一般,他喜欢她的纯真活泼,喜欢她的聪慧机智,那日城墙下,少女笑语嫣然娇艳如花,他想要见到那样明丽鲜活的苏锦。
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出了院子,苏锦鼓足勇气抬头望去,只见到一个挺拔的蓝色背影,居然离开了,她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去了鬼门关晃悠一圈又回来,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高无庸见自家主子爷拂袖而去,忙跟了上去,院中跪着的婢女不知所措,互看一眼,紧随其后。
到了前院,胤禛停下脚步,目光阴沉,“小心伺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就不用去见高无庸了。”
婢女们吓得跪倒在地,这是说万一苏姑娘出事,她们两人也就不用活了,“是,爷,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胤禛不再理会,缓步走出宅院,“高无庸,为何她如此怕爷?”
高无庸垂眸偷觑一眼自家主子爷,见他凤眸含霜,若有所思,心思急转,应道,“爷,奴才见苏姑娘心思单纯,她从未见过主子,这害怕从何而来,奴才想啊,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编排主子,说主子坏话,这才让苏姑娘不明原因害怕您。”
高无庸此言正合他的意思,胤禛冷哼一声,“言之有理,一定是胤禟在她面前胡说八道,或者说,胤禟要她做内应,她性格单纯,受了胁迫自然更加害怕。”
高无庸心领神会,“爷,奴才派人去调查清楚。”
胤禛点点头,“好,明日一早爷要去宫里向皇阿玛禀告河防布局,你打点好府中的事。”
“是。”
不想快到晚膳时分,宫中来人请四贝勒入宫,胤禛不敢怠慢,立刻换上朝服,带着几个贴身小太监去了皇宫。
康熙正在南书房读资治通鉴,梁九功见他心无旁鹫,悄悄命人将晚膳摆在书房,康熙也不在意,一边用膳一边阅读书卷。
胤禛到南书房门口,偏房中的守卫正是纳兰性德,胤禛和他关系并不熟,见纳兰性德拱手行礼,微微点头,眼神在他脸上顿了顿,见他容颜憔悴似乎有难言之隐,“纳兰侍卫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纳兰性德勉强一笑,“近日有些事情烦扰,难免精神不济,让四贝勒见笑了。”
他拿到刑部的书函后,快马加鞭赶回镇江府,找到布政使大人后,却被告知苏夫人和苏家姐妹两人不见了,也许是搬到其他地方。
这些时间,他命人找遍镇江府周围的地方,也去了扬州,依然没有妹妹的任何消息,一时之间心如死灰,对任何事都不上心。
胤禛也不在意,随口安慰几句,去了南书房,“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束,“起来吧,可用过晚膳?”
“回皇阿玛,儿臣不曾用过。”胤禛老老实实回答,“儿臣接到皇阿玛旨意立刻进宫,来不及用膳,此时腹中饥饿。”
康熙向来喜欢享受天伦之乐,见胤禛并不客气,心中欢喜,笑着对梁九功道,“让人给胤禛布菜。”
“是。”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聊天,好一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期间聊起治理河防的事情,胤禛侃侃而谈,眉目疏朗,康熙不由颔首,这个儿子比太子让他省心。
“皇阿玛,儿臣回京的时候,让工部侍郎加固江淮两岸的堤坝,更让他们将沿岸的农田种上树木,这样一来,等到雨季洪水来了,可以防止洪水冲垮堤坝。”
康熙点点头,“你办事朕向来放心,对于江南道的官吏,你如何看待?”
胤禛抿了抿唇,“皇阿玛自有决断,儿臣不敢妄言,只是为了大清基业,皇阿玛还是要当机立断。”
康熙知道这个儿子向来坚决果断,做事雷厉风行,索额图一党已经深深危害大清基业,更是引得太子与他们同流合污,他顾念旧情,犹豫不决。
他顺手指了指眼前一道八宝鸭,“这道菜赏赐给四贝勒。”
胤禛知道皇阿玛不想提到索额图和□□,也就闭口不言,默默吃着盘中的八宝鸭,总觉得这八宝鸭是皇阿玛让自己闭嘴才赏赐的。
胤禛在宫里吃着八宝鸭熬着时间,同一时间,苏锦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晚饭时候,她和藕荷被福晋乌拉那拉氏唤去一起用晚饭,说是让后院姐妹们见个面,互相了解一下。
只要不是见四贝勒,没有毒酒加成,苏锦的大脑还能正常运转,这种理由只能糊弄糊弄小孩子,她才不相信什么见面了解一下,八成是来个下马威。
苏锦也不惊慌,按照书中走向,自己这条小命是被四贝勒紧紧握在手心里,至于四福晋也好,后院的其它女人也罢,反正对她没有生命威胁。
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裙,挽了个简单的双髻,插了一根素白的玉簪,揽镜自照,简简单单,既不出众也不简陋,尺度刚刚好。
在小丫鬟的引路下,苏锦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一座院子,就是四福晋住的向福堂,刚到屋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带了些傲慢,“怎么还不来,也太不懂规矩了。”
苏锦哑然失笑,这就排挤上了,她压根没想过成为四阿哥的侍妾,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逃出去,不管这些女人们说什么,她不过当作耳旁风。
一名小丫鬟掀开帘子,苏锦缓缓进去,行为举止斯文娴雅,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坐在正座上的一名女子,端庄秀丽,上下打量着苏锦,见她容颜秀美乖巧可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就是苏锦?”
苏锦在九阿哥府邸,乌林嬷嬷教过她阿哥府中的一些礼数,她按照满人礼节深施一礼,“民女苏锦见过福晋。”
是个懂礼数的,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是个懂事的,赏。”
身边的嬷嬷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对碧玉镯子,乌拉那拉氏将镯子戴在苏锦的皓腕上,满意的笑道,“很好,好看极了。”
原来乌拉那拉氏听下人回禀,贝勒爷从外面带了两个女子回府,这两个女子是九阿哥送给他的,心中不由一惊,四爷并不好女色,府邸中人除了选秀和皇上赏赐,就是德妃赏赐,其中封为格格以上的寥寥可数,为何会接受九阿哥送来的人?
她心中疑惑,假借后院姐妹相聚,命人请过来,见到苏锦后,这心放下了几分,这少女容貌出众,看上去是个安分守己的,不像……,想到这里,乌拉那拉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氏。
就在此时,帘子被掀开,一名打扮妖娆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和苏锦一同入府的藕荷。
藕荷看也不看苏锦一眼,给乌拉那拉氏行个万福,娇滴滴道,“叶穆氏见过福晋。”藕荷是正蓝旗满人,也是九阿哥府里的世代包衣,自然觉得比苏锦高一头,更觉得比四阿哥府邸的汉军旗格格尊贵许多,目中无人。
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头,又来了个恃宠生娇的,真当这贝勒府是自己家院子,什么人都能在这里作天作地。
抿唇淡淡一笑,“你来的正好,为你们介绍下,这是侧福晋李氏,格格钮祜禄氏,格格耿氏和格格宋氏。”
此时四阿哥还年轻,后院没有几人,此外还有几名侍妾,乌拉那拉氏自动忽略,只是提了一句,见过诸人后,乌拉那拉氏也没提到赠与藕荷的见面礼,像是忘记一样。
苏锦态度恭敬,除了一脸鄙夷的李氏,其余人对她印象都还不错,尤其是乌拉那拉氏,后院来个懂事的,比什么都省心。
婢女婆子们已经摆好饭菜,福晋邀众人入席,席上寂静无声,只有婢女们布菜的声音,苏锦举止落落大方,心中暗暗咂舌,一定要找个机会逃出去,否则估计还没等到被毒死,先得抑郁症。
饭罢,福晋吩咐上茶,留下众人聊聊天,李氏瞥了一眼藕荷,轻蔑道,“福晋和善,有些奴婢没有眼色,恃宠而骄,在这里杵着碍事。”
苏锦唇角勾了勾,果然不管书里还是电视剧,这位李侧福晋都是讨人厌的主,长相却是艳丽无双,是个美人,比福晋美多了,难怪受宠,看来四阿哥也是个颜控。
乌拉那拉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侧福晋慎言,都是贝勒爷的人,姐妹间互相包容,以后,叶穆氏就是贝勒府的格格,住到芙暖阁的偏院吧。”
苏锦见福晋并未提到自己,不由舒了口气,福晋这招捧杀只是冲着藕荷,并未将她当做威胁,以后日子多少好过一些。李氏一怔,脸色难看起来,芙暖阁是她的住处,这是把小狐狸精送到自己眼前,天天碍眼,福晋还真是会算计。
她和福晋一直面和心不和,这会福晋又找了个机会来恶心她,心中十分气愤,偏生四爷是个重规矩的人,不许对福晋言语失分寸,因此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敢怒不敢言。
藕荷还未伺候四贝勒就被四福晋抬了格格,十分得意,想到自己是被四贝勒看重,要到贝勒府邸的人,一时间趾高气扬,言语间对李氏更加傲慢无礼。
“福晋说的是,姐妹间要互相包容,侧福晋对福晋的话当作耳旁风啊。”
此言一出,李氏的脸涨的通红,她不敢对福晋无礼,还收拾不了小小的格格,一拍桌子,“大胆,不过是个小小的格格,居然对侧福晋无礼,我要替四爷好好教训你们,让你们知道贝勒府的规矩,来人,带她们去花园亭子,跪上三个时辰,好好反省。”
福晋勾了勾唇,面上平静无波,假意劝了几句,安慰下忿忿不平的藕荷,就不再言语,苏锦明白,这是福晋做了筏子,让李氏出头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偏生藕荷还钻坑钻得起劲。
她心中委屈,管自己什么事,新欢旧爱的斗争,她这个倒霉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莫名其妙陪着藕荷去磨练膝盖。
到了花园亭子,苏锦终于明白为何会把她们打发到这里来跪,原来这亭子是用白石子铺就,跪在上面,就像是在跪榴莲,膝盖如被刀山碾过,痛得她眼泪汪汪。
服侍苏锦的婢女见她久久不回,想到贝勒爷的叮嘱,忙去找高无庸,等高无庸知道此事,心急火燎赶去向福晋求情,放了苏锦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苏锦两条腿已经伸展不开,站立不起来,高无庸无法,只能命人抬来躺椅,将苏锦抬了回去。
回到小院,那两名婢女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见到苏锦躺着回来,吓得魂飞魄散,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若是贝勒爷怪罪起来,她们全都活不了。
“总管大人,姑娘这是怎么了?”
高无庸紧皱眉头,“不要问了,快去库房取些活血化瘀的药。”李氏也太过分,苏姑娘刚刚入府,又没犯什么错,为何咄咄逼人,将她伤成这样。
吩咐婢女给苏锦上药,待到撩起裤脚,高无庸心中一跳,苏锦的膝盖全部变成青紫色,上面还有被石子硌下的红肿,让人触目惊心。
这可怎么办,四爷命他要好好照顾苏姑娘,他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何关系,但四爷望向苏锦时的眼中温柔,他若是看不出,可是白跟了四爷一场。
高无庸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撇除自己的责任为上策,他忙去门口等着贝勒爷回来,左等右等,月上中天的时候,终于远远见到四爷的马车。
胤禛刚下马车,就看到门口石狮子旁边,高无庸像个游魂一样飘过来,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高无庸哼哼几声,在自家主子爷清冷的目光下,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后跪倒在地,“爷,是奴才没用,没照顾好苏姑娘,奴才实在没想到,苏姑娘刚刚入府,就……”
聪明人说话,说一半就好,剩下的自行脑补,果然胤禛脸色难看起来,沉声道,“起来吧,为何不阻止她去福晋院里。”
高无庸头垂得更低,“奴才不敢。”他哪里敢拒绝福晋,借几个胆子都不敢。
胤禛沉默不语,高无庸偷觑一眼,月光下,贝勒爷神色清冷,比之月色又冷上几分,他不敢说话,只是缩头缩脑立在旁边。
胤禛忽然想到那一日他说过的话,京城烟雨也十分美,不如你随我回京城,如今她来到京城,不但没有欣赏到烟雨之美,却受到无妄之灾。
“命人告知李氏,让她去领二十杖,禁足三个月。”胤禛淡淡吩咐道,而后去了书房。
换了一身便服,胤禛手握书卷,心中却无法平静,想了想,将书卷扔到一旁,“去看看她。”
带着高无庸到了小院,两名婢女守在门口,正要行礼,胤禛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到屋中。
苏锦斜倚在贵妃榻上,旁边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苦味直冲鼻头,让她忍不住想吐,古代最讨厌的就是药汁,难以下咽。
鼻尖突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紫檀香气,冲淡了浓郁的苦味,她深吸一口气,是紫檀气息,这个气息她闻到过,是常青身上的味道。
苏锦蓦然抬头,杏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眼前立着的蓝衣少年,秀眉凤眸,清俊秀雅,眸子泛着担心,静静望着自己,不是常青又是谁呢?
她还在想如何能找到常青,没想到他却找到了自己,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遽然觉得有了主心骨。
眼睛一涩,眼圈泛红,苏锦用力扯住常青的衣袖,嗓音沙哑,“常青,终于见到你了,我……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胤禛见她神情激动,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心疼不已,忙扶住她,“出了何事,怎么这般委屈?”语气带着关心。
一旁的高无庸耐不住了,居然敢有人对主子爷无礼,多年的训导练成快速反应,自然而然拦住苏锦,眼神凌厉,“大胆,敢对贝勒爷……”
苏锦怔住,疑惑地眼神看向常青,见他满眼关怀,静静地望着自己,咬唇道,“常青,为何他称呼你贝勒爷?”
胤禛心中一震,眼睁睁见苏锦的眼神瞬息变化,从刚才全心全意到疑惑丛生,好看的杏眸中满满的不信任,一个念头闪过,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冰冷冷的凤目斜睨高无庸一眼,眼神冰冷刺骨,高无庸一哆嗦,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反应极快,立刻改口道,“敢对贝勒爷身边的常总管无礼。”
苏锦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常总管,对不起,我莽撞了。”
胤禛又瞥了高无庸一眼,高无庸还有什么不明白,主子爷借了常青的身份呗,他立刻道,“常总管,你们慢聊,我去门口守着。”
主子的眼神闪过一丝赞许,高无庸迅速走出屋,贴心的将屋门掩上。
胤禛在榻上坐下,“叫我常青。”
苏锦见四周无人,嗯了一声,“常青,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胤禛微微一笑,“服侍四贝勒的时候,听说九阿哥送他两位美人,其中一人是江南来的,唤作苏锦,我自然知道是你,瞅着贝勒爷睡下了,我软磨硬泡让高无庸带我来这里。”
苏锦感激地望着他,想到书中剧情,整座贝勒府,也只有常青对她关怀备至,虽然很早的时候,是她用黄白之物收买,可是后面的日子,常青对她却是真情实意。
见她垂眸不语,胤禛握住她的手,凤眸盛满关心,“我命人去镇江府找过你,可是都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会去九阿哥府?”
这是胤禛一直来的疑惑,终于借常青之名问出口。
苏锦也不隐瞒,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他,胤禛凤目中闪过一抹怒意,“九阿哥贵为皇子,这般肆意,我一定要告诉四贝勒他的所作所为。”
苏锦吓得脸色发白,扯住常青的衣袖,“常青,万万不可,四贝勒疑心甚重,万一疑惑九阿哥送我来,是做细作,我怕一杯毒酒送我上路。”
胤禛挑了挑眉,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苏锦她白日见到自己的时候,才怕成那个样子,怜惜之心大盛,将她身上盖着的锦被掖了掖,“没事,贝勒爷很信任我,我会向他解释的。”
苏锦暗想,按照书中剧情,常青虽说是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可是不是总管,难道说剧情又拐了个弯?
正想的出神,不提防常青帮她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膝盖,痛的她眉目惨淡,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也流了出来。
“痛……”
胤禛皱了皱眉,忙掀开被子,苏锦青青红红肿胀很高的膝盖,全被他看个正着,胤禛愣住了,高无庸的轻描淡写,并未告知他苏锦居然伤的这么厉害。
“怎么会这样?”膝盖虽然上了药,伤口依然触目惊心,胤禛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自己罚李氏罚的太轻了,看在她最早入府的份上,自己对她还算宽厚,没想到她居然恃宠而骄,做出这种事情。
苏锦心中酸涩难耐,她根本不想进四阿哥府,也不想和这些人争宠,她只想和二哥去扬州,为什么如今会在这里被人欺负,寸步难行呢?
“常青。”苏锦忍不住哭了起来,投向常青的怀里,还好有他,让她能发泄自己的委屈。
胤禛听到小姑娘软软糯糯带着哭音的一声常青,心中一动,而后温玉软香抱满怀,娇娇弱弱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他的动作远比思想更快,双手轻轻揽住苏锦,拍着她的肩膀语气温和,耐心的安抚着她。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是谁怠慢了你,告诉我。”
苏锦对常青深信不疑,完全不隐瞒,将自己今晚受藕荷牵连,被李侧福晋无缘无故罚跪在花园的石子上,全部告诉常青,说完后,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说出肺腑之言。
“常青,我是被迫才来到四贝勒府的,我根本没想到要成为四贝勒的侍妾,也没想过要争宠,我只想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活下去,其他的,我从没想过。”
胤禛神情一滞,他虽说没想过纳苏锦为他的侍妾,可是听到苏锦的那一句,压根没想过要成为他的侍妾,心里委实不知是何滋味。
苏锦见常青垂下眸子,久久不语,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他的手,“常青,你没事吧。”
虽说自己和常青因着镇江府的那几日相处,关系还不错,可是不管如何,常青毕竟是贝勒府的总管太监,还是不能得罪。
她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常青,“常青,这里是我的全部家当,一共有五百两银子,还有两颗明珠,送给你。”
胤禛脸色有些难看,又拿银子来贿赂他,爷难道看上去就是满脸贪婪想要银子的样子?推开荷包,有些闷闷不乐道,“我并不需要银子,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也不缺银子,以后不用给我这些。”
苏锦向来观察入微,将常青脸色不虞,知道他生气了,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对不起,我只是想……”
及时打住自己的话,苏锦歪着脑袋打量着常青,太监不喜欢银子喜欢什么呢?
“常青,你可有喜欢之物?只要我能办到。”
胤禛见她问得有意思,不由微微一笑,满眼清冷皆散,只余春水涟漪,好看的令人炫目。
苏锦出神的模样十分有趣,胤禛心中一动,想起刚才苏锦所说的话,她不想成为四贝勒的侍妾,也不想争宠,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酸,慢条斯理道,“若是我说,喜欢你呢?”
喜欢我?苏锦愣住了,“常青,你是开玩笑的,对吧?”常青是小太监啊,怎么会喜欢她?
胤禛貌似不经意的绕着她垂下的发梢,“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苏锦见眼前的少年眼神灼灼,不像是开玩笑,不由瞪大眼睛,愣愣的望着常青。
胤禛见她大大的杏眼如一潭春水澄澈清明,怔怔望着自己,那里可以见到自己的倒影,看来是被吓住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害怕了,和你开个玩笑。”
苏锦见他开玩笑,心中如释重负又百转千回,如今的常青和书中描写不一样,他是贝勒府的管家,大权在握,可他并不爱钱财,自己无法用钱财收买他,那她怎么样才能让常青帮忙送出书信给二哥呢?
试探的问道,“常青,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可否帮我送一封书信?”
“书信?”胤禛第一反应,就是她要给年羹尧送信,想到两人之前的亲密无间,又想到年羹尧托付自己的事情,脸色一沉。
“不行,贝勒府规矩甚重,没有经过四贝勒的允许,我不能给任何人传递书函。”
苏锦垂下长长的眼睫,敛住所有情绪,果然如自己所料,常青并不愿意为她传递书函,如果不能告知二哥,自己在四贝勒府,夜长梦多,谁知道以后会发什么事情,书中的悲惨结局,像是一把利刃,时时刻刻悬在她的头上。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和命比起来,所有的都是浮云,苏锦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将她吓住了,让她心跳的厉害,让她忍不住捂上眼睛,不敢看常青。
她一定是疯了,她竟然想的是,如果她勾引常青,让常青喜欢自己,他会不会再不拒绝?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