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漫盈悠悠转醒之时,已是旭日高升,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已经看不见那白衣的身影。
“少主,你醒啦!”仙侍巧云走进来,正见到漫盈起身,连连走进服侍,“风神仙上真是神机妙算,昨日里见着少主你精神不佳,就叫我去找夜神过来,果然你就没事了。”
巧云是个活泼的性子,小主人漫盈又是个好脾气没架子的软萌小仙,相处久了也就不再像最初死守着礼数,反而如同姐妹一般慢慢相熟起来,如今打开了话匣子更是完全收不住嘴,一边帮漫盈梳发,一边叽叽喳喳地道:“你没事就好啦!你都不知道,昨日里你受了袭击,刚被两位仙上带去上清天,大殿下就被天帝传召问话,我听说啊,还被问责了,罚了禁闭,还是昨日你们回来后,风神仙上派我去寻大殿下,知晓了此事,这才为他求情免去的责罚...”
巧云还在说着,可漫盈已是愣在了原地,急急追问道,“你说他被罚了?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着九霄云殿那边的仙侍说,天后娘娘说你是在璇玑宫附近遇险的,怪他没有照顾好你...”
一阵沉默,漫盈只觉得心里酸的不行,回想起昨日里那人来时的反常模样,起身就想要出门去寻他,方至门口,又还是叹了口气收回脚步。
润玉在这天界从来处境尴尬,天后于他从来都是肆意贬低折辱,可是漫盈知道,此时的润玉,对于父母依旧是心怀期待的。况且...少年人总是有着倔强的自尊,便是润玉再如何温润也是一样,加之他的心思本就细腻而敏感,既然昨日他不曾开口,自己便当是不知道吧,也不必破了他的遮掩,又再伤了他的自尊。
只是...阿玉,往后,盈儿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把你缺失的一切都补偿给你!
暗自思量着,漫盈终究是扬起了笑脸,“巧云,这件事,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说罢,便迈步而出。
走出长廊,看见洛霖与临秀正于庭院中下棋,漫盈跑过去看了看,便拿起了一旁的鲜花饼吃了起来。
“盈儿醒了,如今可感觉好些?”洛霖问道。
“嗯嗯,爹爹娘亲放心,盈儿已经无碍了。”漫盈点了点头。
“你啊,看你以后还到处乱跑不!”
漫盈撇撇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爹爹,娘亲,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却见洛霖与临秀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却不应答。
“爹爹娘亲,若是有什么,你们还是告诉我吧,毕竟我才是当事人,有权力知道一切,况且只有知道是何人,盈儿以后才能针对性的防范啊!”
漫盈焦急地问道,临秀见了,叹了口气,说,“我们并未找到那歹徒,只是那日伤你那箭雨老君看过,说是像昔日灭灵族的灭灵箭。”
灭灵箭?这名字怎么怪耳熟的?
漫盈低下头来细细思索,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长大了嘴巴。
“娘亲!你说灭灵箭?!!!”
洛霖临秀二人皆是被漫盈的反应吓了一跳
“盈儿,此事往后还是莫要再提了。能掌控灭灵箭的人在天界还能有谁不做多想,只是如今我们没有证据也不好贸然行动。正好此次你前往灵台方寸山随菩提老祖修行,也算是避过这许多纷争,待到你学成归来,想必已然拥有了一些自保之力,倒也不必再害怕这些污秽算计。”
听了洛霖的话,漫盈便立刻明白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射伤自己之人应该就是天后身边影卫奇鸢,也就是那魔界公主的心上人暮辞,那也就是说,是天后吩咐下的手...那这天后,自己下黑手,还要借机惩治润玉,简直是!!!可叹漫盈一个五好青年,再怎么愤恨,心里也骂不出个什么来。想了想未来,也明白眼下并不是和天后翻脸的好时机。
“盈儿明白,爹爹娘亲,此事以后你们也莫要再追问了。”想清楚后,漫盈认真地向洛霖、临秀劝道,直看着二人点头应下,方才放下心来。
随后这三天,漫盈便什么也不坐,每日只是陪着洛霖、临秀与润玉。白日里看看洛霖、临秀下棋,或是陪着二人上值,到了午间便陪着临秀一起,折腾些黑暗料理,每每惹得洛霖心悸不已。到了下午夕阳落下,红霞满天,便又跑去璇玑宫,带着临秀娘亲刚做好的鲜花饼,陪着润玉用过晚膳便去看他布星挂夜。
有时漫盈精神好,便彻夜拉着润玉说话,润玉自幼苦读,六界山河奇景,人物掌故皆是信口就来,每每叫漫盈听得入迷,不肯离去,洛霖临秀看在两人分别在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有时漫盈倦了,便由润玉化了软垫,二人一同坐在星幕下,她便趴在润玉怀里,望着浩渺星空睡去,再由润玉将她抱回洛湘府。就这般,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临别前的夜里,漫盈又一个人悄悄跑到了布星台,等着润玉布完星,便拉着他去了暗林后的那片落星潭。
潭间星光闪烁,不时有星子落下,带起一片清凉。
“哥哥,明日我便要去灵台方寸山了,日后千年难见,你会想我么?”漫盈坐在潭边的石椅上,托腮望着远方,也不看润玉。
“自然是会想念的。”润玉微微低下头,三日欢颜,却终究躲不过离别将至,离愁悄然滋长,在静谧的夜色下,将二人紧紧缠绕。
漫盈不再搭话,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星子砸落潭底的声响。魇兽亦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漫盈脚边。
过了许久,漫盈蹲下身来,伸手抱住了身下的小魇兽,将脑袋枕在它毛茸茸的背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魇兽身上的绒毛。
“小可爱,以后我不在,你可要乖乖的,好好陪着哥哥,知道吗?”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摸出一条链子,正中正坠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漫盈将其轻轻地系在了魇兽的脖颈上,调整好位置,满意地拍拍手,“嗯,这海心石戴在小可爱脖子上着实是好看!小乖乖,我可是送了宝贝给你哦,你可千万不能忘记我呀。”说着,佯装凶狠地瞪了魇兽一眼,以示警告,惹得身边的润玉不住地笑出声来。
漫盈撇了撇嘴,抱着小魇兽转过身来,声音闷闷地道,“哥哥,我也有东西给你的,只是时间匆忙,还是及不上你给我的逆鳞意义深远,这千年盈儿会再好好准备,等盈儿回来,再补上给你的定情信物,可好?”
润玉轻笑着答道,“盈儿能有这份心意,愿意陪在润玉身边已然足够,不必费心的。”
“那怎么一样。”小声地嘟囔着,漫盈还是挥手化出了一只小铃铛和一个小锦囊。那锦囊好似彩云织就,还泛着点点霞光,透过轻软的料子,仿佛能看见锦囊里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光团。
却见漫盈先拾起了那锦囊递到润玉手上,“这里面封着我这些年的一些画作,一些写给你的话,当然还有些其他东西,时间太紧,只能凑够了一百件,我都用灵力珠封着了,哥哥若是想我了,就可以拆开一个来看看,或许有惊喜哦。”说着神秘地笑了笑。
说罢又拿起了那串小铃铛,“这是母亲给我的朔风铃,可千里传音,虽然你们不能到山上去看我,但带着它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哥哥只要摇铃铛,盈儿就会知道,到时候我们便可接着铃铛说话了!”说着,又奶凶奶凶地对着润玉道,“你要记得每天跟我说晚安哦,不然我以后就不要你了!”
润玉怔怔地拿着手上的铃铛和锦囊,离别的忧愁和感动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是何滋味,许久才哑声开口,“盈儿放心,润玉记下了。”
漫盈却觉得好似还不够,又用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朵水莲印记,灵力轻轻游走,竟真有一朵水莲花破体而出,花瓣偏偏晶莹,淡雅出尘。
“听爹爹说,天界受到花神所下禁制,从无真花,这碧水莲原被爹爹养在洛湘府多年都不曾开放,直至我出生之时,受混元清气浸染方才开花,是这几千年来天界开出的第一朵真花。爹爹说这花与我有缘,算是我的伴生花,便将她封在我体内,有混元清气催发,或许有朝一日能生出灵智来。哥哥,明日我将远行,便把这碧水莲也一并留给你,你替我好好照看着,有她在,就如同我陪着你一般。”
莲花清丽无双,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润玉却不看它,视线只是牢牢地锁住那小丫头。看着她眉眼含笑,看着她袒露忧容,看着她精巧的双唇翕动,突出让他难以忘怀的话来,然后终于破碎了禁锢,强势又轻柔地,将小姑娘拉向自己。漫盈也顺从了他的力道,坐在他脚边,将头趴在他膝上。
“润玉此生...不敢相负。”那声音喑哑的厉害,听的漫盈心里像是一阵阵地蚂蚁咬过心尖,旋即又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自己散落在他膝上的长发。
“盈儿,润玉身无长物,只能聊赠你满目星河。飞星传我意,盈儿,往后只要你抬头看,银汉迢迢,星辰皎皎,明月亭亭,皆是我与你的思念。此去经年,只盼你前路无忧,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纵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可在这寂寂长夜,寒潭之畔,琪树枝下,却有默默温情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