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带娃

　　洛湘府内，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穿着粉色的小袄，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悄悄地打量着院中众人。

　　眼见当下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一个旋身，化作一缕清气，飘散而去，转眼便出了洛湘府。

　　再出现时，已是到了另一处静谧庄严的宫殿之外。

　　只见小娃娃又化出人形，欢欢喜喜地迈过高台，朝着府门内跑去，一转眼便走过长长的回廊，一下子就看见了庭中挺立的身影。

　　而润玉也似有所感，当熟悉的气息一出现，便不住地绽出笑来，然后讯速地回过身，俯身便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无比。

　　“润玉哥哥！”幼女甜甜糯糯的声音飘荡而出，径直地撞进润玉的心底。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用过早膳了吗”温和的嗓音仿佛晨间的清风，春日的细雨，听到漫盈的耳朵里，便是越发止不住地欢喜甜蜜，看着眼前人精致含笑的眉眼，欢欣地靠近他怀里，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

　　“没呢，盈儿陪哥哥一起吃呀。”

　　润玉低眉一笑，让侍者上了早膳陪着小姑娘用过，又被小姑娘催着回到房间内休息，而那小丫头竟是也不肯离去，毫不客气地就爬上了润玉的床榻，在他身侧躺下，还非说是要陪着他一起睡个回笼觉。

　　润玉本是守礼自持之人，起初原也觉得不妥，就在玉衡殿的边上另辟了摇光殿作为寝殿，并亲自择了仙侍守着，留作漫盈休息之用。怎奈小姑娘怎么也不愿意，自打第一次进了他的寝殿，便自觉爬上他的床榻，但凡他说要送她到摇光殿，小姑娘便抱着他的被子坐在他的榻上，扑闪着一双泪眼巴巴地望着他，那目光太清澈太柔软，带着祈盼，让他不住地心软，不忍拂逆她分毫，念着小姑娘现在毕竟年幼，便依了她去，这一来二去，便是几百年光阴过去。　

　　退去外衣，仅着一身青碧色里衣躺在床上，望向身边，只见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又一把拉过锦被盖住脑袋，润玉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手轻轻拉下锦被。

　　“盈儿乖，可莫要闷坏了自己”

　　漫盈又是对着他笑，小心地环住他一只手臂，轻轻地靠过来，便慢慢睡了过去，小脸粉粉嫩嫩，煞是可爱。

　　润玉静静瞧着她，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万年古井无波的岁月，早已为璇玑宫染上了幽深宁静的色彩，而此刻不过多了一人生息，却好似连带着整个宫殿、器皿都一下子生动起来。

　　许是因为那小姑娘总是要在屋内跑跑跳跳，东摸西瞧，不知打碎了几多琉璃灯盏；许是因为那不知她从何处带来的，垂挂在四周窗边的云缎帘，总是不住随着清风飘扬；又许是因为那被漫盈以自身气息催发而打破天界无花禁制，装点于殿内四处的插花和阵阵清香。

　　一切都变得那样灵动而鲜活。

　　不知何时，润玉也轻轻将另一手搭上了漫盈的肩膀，虚虚将她搂住，嘴角含着点点笑意，像是坠入了什么香甜的梦境。

　　小憩过后，润玉便带着漫盈来到省经阁。

　　“盈儿，今日还是带你练字如何？”润玉坐在桌边，拾起磨锭轻盈地在砚台上磨开，笑问道。

　　广袖盈香，姿态潇洒，面目清俊，眼角含笑。

　　落在漫盈眼里，又是一番绝美的风景，不禁两只手托着下巴，细细地看着，心中一片咆哮。

　　啊！润玉真的好好看啊！我好想揉他的脸呜呜呜！

　　“盈儿？”见漫盈久不答话，润玉又抬起眼来疑惑地看过去，便径直望进那双写满了兴奋与欢喜的眼瞳，纵使漫盈还小，可那目光太直白，让他还是愣在当场，一时失了言语，迅速垂眸收敛住心神，方才再抬眸回望。

　　“盈儿，今日教你写道德经如何？此乃老庄入门经文，于你开蒙最是不错，以此铺底，日后再学上清天各家学说经法，必可事半功倍。”

　　润玉说着，又念起了其中经文，“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虽说润玉音色温雅悦耳，可这经文一念出来，还是让漫盈瞬间苦了一张脸，急急地出声打断——

　　“不要不要！我不要学经文！”

　　开玩笑，美色当前，念什么经啊！

　　心下吐槽着，脑子也没停下，突然灵光一闪，小眼珠子一转，笑道；

　　“还是学个诗吧！唔...前几天在洛湘府外，我听见几个仙子姐姐在念诗，却不明白是何意思，今日正巧，不如润玉哥哥就为盈儿解惑，今日就写这个！”

　　“哦？不知是什么诗呀？”润玉疑惑道。

　　却见漫盈乐呵呵地站起身来，小跑到他身侧，带着一脸狡黠的笑意，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附到他耳边。

　　“他们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润玉心下一跳，思及两人之间的关系，一股热意猛地涌起，从胸膛蔓上脸颊，又热又涨。

　　“盈儿，要不还是...”

　　“今天就写这个！”

　　润玉话未完，已被小姑娘打断，只见她一面说着，一边又迅速跑回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好，并拿起笔，一副就准备等着老师教导好好学习的模样。

　　润玉一阵无奈，却也只得按着她的要求，铺了纸张起笔教她。

　　可惜，漫盈毕竟不是个真小孩，甚至说，前世她还是个十足的高级知识分子，现在要她回头来再从写字开始学起，确是早已没了这个耐心，只将将学会认字便只想着挑几本书看，加之毛笔柔软本就无从适应，根本不愿老老实实坐那练字一写就是大半天的。

　　于是，这不过才写了几个字，便又忍不住开始左看右看。

　　“润玉哥哥，你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呀？”

　　“天文历史，都会看一些。”润玉浅笑着答道，也瞧出了小姑娘的心思，略一思索，又说，“盈儿今日练好这首诗，晚间润玉吩咐小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如何？”

　　闻言，漫盈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

　　小样，一点桂花糕就想哄得我乖乖听话，难道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吗！

　　一边想着，却还是低头，对着润玉写给她的帖子，继续练了起来，渐渐地，也越发专注。

　　看着小姑娘垂着眸，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反复练习着那用以描写青梅竹马的诗句，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出柔和的光晕，温暖的不可思议。

　　润玉轻轻笑着翻开了手中上次未读完的古籍，却不知怎地始终难以静下心来，脑海中不断涌起那女孩端坐着练字的模样，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当是如此。

　　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