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侍从先生!走慢些…我跟不上了啦
稚嫩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前面走得飞快的人脚步顿了顿,慢悠悠地侧过身。
那青年生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笑起来极为好看,此时他正笑盈盈地看着努力迈动短腿的少年,甚至在他奔到身边时弯腰拍了拍他的脑壳。
小侍从先生!
少年撇嘴
小侍从这样会长不高的。
青年不以为然,挽了挽松垮的护腕,他一身白色多褶内衬搭配浅棕束腰,宽大帽檐下的棕色卷发略微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一些卷翘的发丝随风飘摇,本该一丝不苟的纯黑高筒皮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山路上的灰尘。
谢恣欢你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他又随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不管他如何反对,提着手杖继续向山顶走去,留下少年气喘吁吁地拄膝站在原地,先是对青年的恶劣行径气愤不已,怒气随山风消散后只剩下满心对于自家先生的担心
娇生惯养的占卜师大人,要在怎么这荒无人烟的山顶生活一夜啊。
(2)
作为自家侍从眼中“娇生惯养”的占卜师谢恣欢,此时坐在一棵伸出悬崖的树干上伸懒腰,高筒靴被他脱下,露出包住小腿的雪白丝袜,他似是依旧不满意,将袜子也拽下塞进靴子中。就这样赤足站在高高的树干上,山谷中吹出的风将他的发撩起。
要知道,这一夜他将失去所有人性,变成一只野兽,谢恣欢跳下树干,拎着鞋袜与手杖,向一个山洞走去。
洞内爬满青苔,最里面一个石钟乳上绑着腕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是一个两指宽的项圈,从青苔上斑驳的爪痕来看,这里曾关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谢恣欢,也就是这只凶猛的野兽本兽,正慢条斯理地将项圈系在自己脖子上, 冰冷的项圈禁锢在雪白的脖颈上,给人以一种冰冷脆弱的病态美感,谢恣欢可不这样觉得,他在担心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把衣服弄得稀烂,可让他脱了衣服他又做不到
哪怕这里没有人,让他赤身裸体度过一夜他还是无法接受
矛盾许久,谢恣欢喉咙中呜咽一声,还是开始慢慢脱下马甲与束腰,只留下里面雪白的内衬与修身的底裤。
(3)
神啊,如果有人碰巧看到了,那就让我杀了他吧!
(4)
像是天神与谢恣欢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醒来的时候,洞外正噼里啪啦地下着雨,他先是解开锁链,又检查了一下衣物的破损情况,还好,只是沾上些许灰尘,洞外的风呜呜咽咽地吹,像厉鬼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谢恣欢在听见小树折断的声音后果断打消了下山的念头。
他抖了抖耳朵,在电闪雷鸣中自顾自地唱起了歌。
黑暗中,睁开一双碧绿的眼睛,戒备地盯着谢恣欢。他像一条黑暗中的蛇,恶毒地看着眼前的兽。
也不怪谢恣欢没能感知到,暴雨将陌生人的气味冲刷得一干二净,更别提声音了。他按着记忆找到衣服,却在黑暗中被一双手扼住咽喉。
秦卿淮别动,你是什么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恣欢这才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刚从梦魇中醒来,又被掐到窒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谢恣欢呃呜…啊哈……
脖颈处的力道加重,谢恣欢剧烈挣扎起来,他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指甲还没收起,将这人的手臂挠得皮开肉绽只是意愿问题,未完全褪去的兽性足够将他灭口,只是这一瞬间死亡带来的诱惑让他暂时抛弃这一念头。
这种程度的威胁才能满足他对于死亡的憧憬。
他甚至有些期待地覆住那只扼住他咽喉的手,直到缺氧的眩晕袭来。
眼底一片漆黑。
(5)
秦卿淮看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沾满血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茫然的表情。
和预料中的不太一样,他已经做好被兽人挠得皮开肉绽的准备了,可事实上怀中的兽人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秦卿淮皱眉思索,要是所有兽人都像他这样,那黑市榜单就要把兽人除名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的生物,早该灭绝的。
保险起见,他还是用锁链将兽人重新锁死,又将钥匙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但愿他能醒来吧,自己还有些消息指望从他那里得到。
(6)
谢恣欢又重新陷入梦魇中,那种身体被撕裂灼烧的疼痛让他小声啜泣起来,他无助地祈求眼前的神明。
谢恣欢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捉住神明的袍角,卑微地蜷缩着奢望解脱。
无论是曾经无数次徘徊在梦魇中的占卜师,亦或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兽人。
在灭顶的绝望面前,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
(7)
下山的路被雨水冲垮了,秦卿淮抹了把脸上的水,顶着雨跑回山洞,看了眼角落里蜷缩不动的人,忍住杀死他的冲动将他放平,试图从他身上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提前翻一遍,方便必要的时候直接推下悬崖灭口。
兽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间紧锁,睫毛不停地颤动着,眼角甚至有泪珠滑落。
秦卿淮一点也不关心他怎么了,他只在乎这个兽人宽大的袍子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如果潘多拉不觊觎魔盒中的东西,那世界就不必被灾难蔓延了,希望这家伙能给自己些意外收获,来弥补这逃亡中的糟糕夜晚。
只是还没等他翻出什么物什时,谢恣欢手指微屈,竟抬手捉住他的手腕。
就在秦卿淮提刀判断是否需要对这人手腕来这么一下的时候,他听到一声细小的呜咽,兽人的身体抖了抖,呼吸急促了起来。
谢恣欢呜…杀了我…求你了…
秦卿淮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提刀的手顿了顿,而正是这一顿,那兽人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赏金猎人。
谢恣欢你…呃!
谢恣欢蓦地瞪大双眼,一把匕首从秦卿淮手中刺出,刀刃没入自己腹部。
血液自嘴角溢出,谢恣欢抬手抹去,深吸一口气作为支撑,艰难地朝那个呆愣的人笑了笑。
谢恣欢别怕…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没开玩笑,这点疼痛和梦魇中的撕裂感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只是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发黑。